这是去如秋院的路, 如今芙鹃就被安置在那儿。因着行宫中的小院都是妃嫔住所, 当昌平帝将人安置在那儿的时候,不少人就开始猜测这两人之间的关系。
段妘怔了下,点头,“皇姐你怎么知道?”神情极为惊讶, 看样子是以为她同芙鹃的关系没多少人知晓。
“一起去吧,”段嫣也没回答她的问题,本打算回去的脚步一拐, 换了去如秋院的路。段妘不明就里, 但早就没了以往那阴阳怪气的毛病和胆气, 只能缩了缩脖子,跟在段嫣后头。
到了如秋院,发现里面宫女内侍不少,完全是按着嫔位的规格准备的。段嫣粗略扫了眼, 那些人脸上都殷勤得很,仿佛里头住着的是昌平帝最宠爱的妃子。
“芙鹃......”段妘跑进屋里,后面那个亲昵的称呼因为段嫣的存在,吞了回去。她坐在趴在芙鹃床边,有些哭腔,“还疼吗?”
芙鹃先是看了段嫣一眼,挣扎着起身要给她行礼,段妘便急忙拦下她,转过头来对着段嫣恳求道:“她身子还没好,皇姐你就免了她的礼吧?”
似乎段嫣强硬的形象已经在她心底扎根了,段妘生怕她不同意,还将昌平帝搬了出来,“芙鹃救了父皇,是有功之人,皇姐你不会还计较这一点礼数吧?”
段嫣扫了一眼过去,段妘顿时感觉到从前每回挑衅被碾压的感觉,渐渐低下头,声儿也没了。
这时段嫣才开了口,“护驾有功,自然值得我免去礼数。但挟恩图报,妄想些东西,就是不识抬举了。”
段妘脸色一白,她想到了芙鹃那日同她说的话。这会听到段嫣的敲打,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受吴嫔的影响,段妘自然是对想要爬床的宫婢没什么好印象。但之前被芙鹃打动,也许下过承诺要帮她争宠,想了想自己还在冷宫的母妃,段妘抖着声儿替芙鹃说话:“芙鹃最是懂礼数了......”
见她这样,段嫣只觉得多说无益,便没有开口。
这时一道男声传来,“什么礼数?”
原是昌平帝来了,他穿着玄色长袍,眉目俊美,一见着段嫣两人就手掌盖在两人头上,摸了把脑袋,“聊什么呢?”
芙鹃本来都摆好了羸弱模样,此时却发现自己被无视了。她不甘地咳了声,瘦弱的肩头一颤一颤,总算引起了昌平帝的注意。
“这是受凉了,泰清你们两个,离远些,免得病邪入体。”
这一句话差点让芙鹃两眼翻白晕过去,本来好好儿的脑袋这会儿开始泛起针扎似的疼。她吸了口气,艰难挤出抹笑,“只是岔气了,多谢陛下关心。”
昌平帝点点头,却还是将段嫣同段妘挡在身后,就算芙鹃想借着段妘来一出情谊深厚的戏码,都做不了了。
看着昌平帝略带警惕的眼神,芙鹃迫不得已,只能扮演个体贴的角色,柔柔道:“天儿凉了,两位公主确实不该在外待久。”
“说的不错,”昌平帝点头,敷衍丢了句让芙鹃自个儿好好休息的话,就转身走了。
这还是芙鹃救了昌平帝后,对方头一次来探望。没想到茶都没喝,人就走了,压根就没给她留表现的机会。
芙鹃气得胸腔发闷,一口气没吸上去顿时咳得撕心裂肺,胸口的伤被这番剧烈的动作扯开,晕出大片血渍。
“来、来人——”
屋里传出芙鹃惊慌又虚弱的尖叫。
另一边,段嫣同段妘都被送回了各自的寝处,昌平帝趁着天色尚早便沿着小径打算去张贵妃那儿。
太监总管李历沉默跟在他身后,走路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偏僻处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般无人出没,相反,一路走来昌平帝发现不少人躲在暗处窃窃私语,关键还都能听得清。想必这是个宫婢内侍常来的偷懒地方。
“听说,景仁宫那位要失宠了。”
昌平帝脚步一顿。
“陛下不是抱了个人回来吗?就是景仁宫那位宫里的,哎呦你可不知道,这么多年谁见过陛下这么紧张一个人啊?可不是要开始宠了!”
“这救命的恩情,可不是说着玩的。看来不久后,咱们宫里头啊,就不止一位张贵妃咯。”
“怪不得呢,我说怎么瞧着张贵妃娘娘今日心情不太好,脸上连个笑都没了。”
昌平帝神色一动,朝身后内监总管扬了扬下巴,便先走出了小径,将一应惊呼求饶声抛之身后。
他到张贵妃那儿,如往常一般径直走进内室,却见人在逗弄只兔子,脸上挂着笑,看起来悠闲惬意得很,也同昌平帝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他地走到张贵妃身后,将那只兔子提了起来,挑剔着:“这只傻兔子竟这般厉害,将蓉儿哄得由怒转喜?”
张贵妃没听懂他这话里意思,不过直觉没有发问,只是瞪了他一眼,“知道还不把兔子给我!”
“好好好,朕竟连只兔子都比不上了。”昌平帝面色如常,眼神却暗了暗。
张贵妃将兔子接了过来,让雪绒带着抱开。然后笑着拉了拉昌平帝的衣袖,“怎么有功夫来找我了,那边不是还有个叫芙鹃的,前不久才以身相救,情根深种得很呐。”
她打趣着,吃味的话听在昌平帝耳朵里,却显得格外敷衍。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心思过来的,但此时感觉心里的热度正一点点冷下去,他不动声色道:“蓉儿不吃味?”
张贵妃哼了一声,“谁敢呢?”
袖中的拳头攥紧,昌平帝头一回以审视的目光看向张贵妃,眼神很淡,紧绷的脸让人一看便知这是咬紧了牙。
胸腔里弥漫着不知名的情绪,横冲直撞,一会儿疼得不得了,一会儿又空落落的。
昌平帝笑了笑,突然就觉得有些没意思,他垂着眼睛,居高临下看着张贵妃。
“朕还有事,先走了。”
不等张贵妃说什么,他转身快步离去,衣袖在微凉的空气中划开凛冽弧度。
张贵妃瞧着昌平帝的背影,支着下巴,蛾眉轻皱。
昌平帝从张贵妃那儿离开,说不出来原因,只觉得心里窝着一团火。他来回踱步,突然喊了太监总管,“李历,传朕口谕,如秋院那个,封贵人。”
李历惊了一下,偷偷觑着这位主的脸色,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动怒,于是也不敢劝,麻溜儿地就打算出去准备。
“等着,”昌平帝又叫住他,“务必将消息传开,还有,就去传个口谕就是,不必准备那些个东西。”
李历顿时心里就门儿清了,神情也淡定下来,躬身应了声,才不急不忙退了出去。
留下昌平帝继续在书房内沉着脸。
*
原先在景仁宫当差,如今住在如秋院的那位,果然被皇帝加封了,还是个贵人的位份。
一时间嫉妒的人有,看热闹的人也有。
芙鹃在的如秋院更是被人踏破了门槛,往日相识的,只见过一两面的,都来向芙鹃投诚说好话了。如秋院的宫婢内侍都挺直了腰,脸上神情傲得仿佛自己下一秒便成了那人上人。
段嫣前不久才被昌平帝送回去,没想到后脚跟他就封了芙鹃为贵人。
难不成将她们送回去后,昌平帝又独自去探望了芙鹃?
不过芙鹃册封也在她们的意料之中,只是对这个速度惊讶了一会儿之后,段嫣就不再想了,早早地拥被入眠。
第二日见着张贵妃,段嫣也没有提这件事,倒是张贵妃主动说起了昨日昌平帝的异常之处。
两辈子都是单身的段嫣听了,说不出来有些不对劲。王皇后却是放下了手中瓷杯,淡淡看了眼张贵妃那张美得世间罕见的脸,微微摇了摇头。
“你若不想惹上麻烦,便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听了这话,张贵妃即使不明就里,还是决定照王皇后说的做。
于那日,昌平帝等到月落枝头,都没等到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可以捡起我钮钴禄·六千的称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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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昌平帝的心思, 李历只能琢磨出一半。
当他把那封,写着如秋院那位做过的事情的密信递上去的时候,都没想到能牵扯出这么多事情。
“隐卫那边查出, 二公主的马驹是吸入致使马匹发狂的粉末,才突然失控。事后芙鹃滚入苍兰河, 身上的痕迹已经查证不了。不管是落在房内的东西里, 还是随身物件内,都未能发现什么。”
听完李历的话, 昌平帝翻着手里的纸张,“近日来往的人,可让隐卫查过?”
知道会有这么一问, 李历又将另外一封信函递上去, “尽在里头了, 陛下。”
昌平帝一目三行, 很快扯起嘴角,“倒是胆子不小,将大雍朝公主玩弄股掌之中。”
李历低下头,深知自己此时不该回话, 只是心里头暗骂如秋院那个心性不正,尽惹事端。
“昨日那批刺客来得也巧,”昌平帝将信置于灯烛上, 整张脸隐于暗处, 叫人看不清神色, “赵国那位,怕是没多长时日了。”
从活捉的刺客嘴里审讯出来的消息,得知他们是赵国储君派过来的。赵国皇帝病体沉疴,膝下皇子一大堆, 成年的没成年的加起来足有二十之数,却没有一个是嫡出。储君不过占了个年龄的优势,位置坐的也不太稳。这回也不知道听了谁的唆使,真以为只要将昌平帝的首级拿下,就能让众皇子心服口服,给自己增添筹码。
竟从未考虑过事情败漏,两国战乱的后果。
同时,昌平帝也觉得芙鹃突然出现,护在自己身前挡剑的时机太过巧合了。
他想到什么,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站起身。李历连忙道:“是要去贵妃娘娘那儿,奴这就去说一声儿。”
“不必了,”昌平帝淡淡叫住他,“朕今晚去如秋院歇着。”
李历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裂开,他脸上少得可怜的肉抖了抖,很快低下头遮掩住表情,“是......”
不过刚册封,就能侍寝。
听到消息的人都心情复杂,不过据说,其中最为嫉恨的人是宜妃。有人听到她气得咒骂出声,直道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竟然还让人爬了上去。
僧多粥少,宫里够格的妃位就那么几个,日后能坐上那个位子的皇子也只能有一位。众人理解宜妃为何这般气恼,毕竟这位可是有皇子的人,自然不想这后宫里再出一位“张贵妃”的。
翌日。
昌平帝早早的便领了人去猎场,妃子里谁也没带。从皇宫伴驾到行宫的,本就只有皇后,张贵妃,淑妃,宜妃四位,这时齐聚一堂,偶尔闲聊着,余光落在门槛处,在等着某个人。
终于,一道纤细的淡绿色身影出现了,她被人搀扶着,一进屋内就娇娇弱弱朝皇后行了个大礼。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圣安。”
道完,又冲着张贵妃她们那边行礼,“给贵妃娘娘,宜妃娘娘,淑妃娘娘请安。”
王皇后不是苛待人的性子,便让人搬了凳子过来,“身体还未好全,便坐着吧。”
听到这句话,芙鹃羞怯地笑了下,雪白皮子上全红了,这暧昧的暗示,让人不由自主想到什么。王皇后轻啜口茶,遮去脸上表情,张贵妃被恶心得牙痒痒。
倒不是什么争风吃醋,她横行后宫多年,谁敢在她面前做这种幺蛾子?
鲁班门前弄大斧,不是笑掉人大牙,就是反感得没眼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