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宗突然沉默了,他一屁股坐回了龙椅上,显得极为不安。
沉默了许久,李元宗用锐利的目光盯着百骑司主,道:“这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可信吗?”
“这是谢道清故意透漏出来的,绝对可信!”百骑司主知道,百骑司根本不可能打入长城军,他们最多是在鬼方城活动而已。
所以,这消息透漏出来,里面有什么门道,也就一清二楚了。
李元宗再次沉默了,此刻他心底深深的不安,坐在大明宫的龙椅上,他感觉到自己的帝国,已经摇摇欲坠,他心颤的厉害。
他知道谢道清是谁,这个人是跟他有大仇,只不过他镇守长城,即便实力再强也出不来,这些年他跟长城军的关系,势同水火,李元宗想的是,如果楚易带着五百万大军,从谢道清那里借道而来,杀到长安城下,基本上无人可挡。
他甚至来不及震惊楚易怎么可能假扮一个可汗,便在草原上集结起五百万大军,还大胜了莫尊汗国。
他在想,为什么自己的帝国会变成这个样子,在他父亲手中接手下来时,他也曾意气风发,登基后想要干一番大事业出来,可是那个噩梦折磨着他,好像自从他灭了楚家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开始不顺了。
“楚易……楚一……楚易……楚一……”李元宗嘴里喃喃的念着这两个名字,人开始衰老的时候,年轻时候的勇气,便被渐渐的消磨掉了。
那种果断的意志,也早已经消失不见,变得犹豫不决,变得的越来越恐惧某些事情。
他清醒的时候,曾想过要重整帝国,但他没想到,遇到了楚易,而当这个人出现在他眼前时,他感觉是如此的刺眼,好像两人并没有什么仇恨,可是他总是从他的名字中,联想到另外一个人,而到现在那个噩梦,也没有结束。
“难道他还没有……”李元宗开始怀疑起来,他看向百骑司主,冷道,“你觉得,有这种可能吗?”
“不,没有可能!”百骑司主知道皇帝喃喃念着的名字,到底是谁,他很坚定的摇头,因为此事后来,可是他亲自查验的。
“看来朕想多了。”李元宗叹了一口气,靠在龙椅上,显得十分慵懒,“那就说说这个楚易吧,朕真是犯了大错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今帝国上下,早已人心浮动,大唐需要一个好消息,来振奋人心!”百骑司主说道。
“是吗?”李元宗冷笑一声,“你是要让朕,收回成命?与他和好?不不不,朕可是一国之君,可是大明宫之主,朕怎能与他言和?”
“谢道清透漏消息出来,恐怕另有玄机。”百骑司主说道,“陛下何不想想,在长城军,还有您的一个儿子。”
“儿子?”李元宗回忆了起来,对于皇帝来说,子孙满堂,也是非常闹心的事情,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几个儿子,几个孙子,甚至有些一辈子都入不了他的法眼。
但是,百骑司主提及此人,李元宗很有映象,他见过这个儿子,那时候他还没有灭掉楚家,那时候他还意气风发,想要做一个明君。
“你说的是,李纯!”从李元宗嘴里说出来,却显得那么冷漠,就好像说的是一个外人,而不是自己的儿子。
“不错,谢道清成为长城军大元帅,他便发了誓,一辈子不能离开长城军,他对您没有任何威胁,可当年因为楚家之事,而被牵连的还有燕王李纯,您发了慈悲,把他封到了北边做了君王,可没个半年,郡王府被灭,救他的人就是谢道清,他安的什么心,陛下想必非常清楚。”百骑司主说道。
“呵呵,莫怪朕,要怪就怪你生在帝王家。”李元宗发起了感慨,“那么,谢道清是想扶持燕王登位了?”
“现在看来,只有这个目的,一旦燕王继承大统,当年的事情,必然会被清算,他可是隐太子的亲弟弟啊!”百骑司主说道。
“哦!”李元宗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年轻的身影,这曾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他登基便被立为太子,一直是他的左膀右臂,朝臣们也对他好评如潮。
即便是到了他跟楚家决裂时,他依然宠爱着这个儿子,希望他可以回心转意,然而他没想到,他会坚定的站在楚家那边,当着朝臣的面驳斥他。
到现在想起他来,李元宗不免有些后悔,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件事,他没有做那个梦,或许眼前的大唐,应该四海清平,威压八方,他剩下的几个儿子,也不可能为了皇位,争执不休,内廷的阉党也不敢造次。
“亲弟弟又如何,人是会变的,尤其是生在皇家,谢道清到现在还认不清这一点吗?帝王家中无父子,既然连亲情都没有,燕王登基,又如何会真的听他使唤呢。”李元宗心底突然轻松了起来,他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百骑司主没有评价,他知道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这种话只有皇帝可以说,他只能当作没听到。
“既然谢道清想要燕王回归长安,那朕便如了他的愿,朕就不信,等朕百年之后,朕的亲儿子,还能把朕挫骨扬灰!”李元宗冷冷道,“但是,楚易的事情,得先放一放,朕毕竟是一国之君,决不可主动与他言和!”
百骑司主明白了,到现在李元宗已经开始妥协,这对于一个执掌者生杀大权的皇帝来说,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不过,那也得看是什么样的皇帝,眼前这位身上,那是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百骑司主到是一点也不吃惊。
“微臣这就去办。”百骑司主告退离去。
李元宗坐在大殿里,独自沉默了起来,那种心颤的感觉越加厉害了起来,就在此时,一个声音突然出现,道:“陛下,喝杯茶吧。”
李元宗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恼怒,但看到这个端着茶的人,那股怒气又消失了,他接过茶呷了一口,问道:“这不应该是宫里那些奴婢们做的事情吗?”
“陛下宽厚,除了您的子孙,这天下人哪个不是您的奴婢。”端茶来的,正是杨朔,李元宗如今的贴身侍卫。
“哈哈哈,这些奴婢,都不听话。”李元宗把茶往桌子上一放,问道,“正好你在,朕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人跟你有仇,可你现在又不得不有求于他,你说是应该豁出去面子与他言和呢,还是保住自己的颜面,决不妥协!”
杨朔一听,顿时警惕了起来,他知道李元宗绝对不是无故询问,在宫里当差,如果连这点门道都体会不到,恐怕活不过三日。
他反应到是挺快的,说道:“那就要看,我是谁,他又是谁了,还要看是什么事情。”
“比如说朕!”李元宗收起了脸上的表情,面色冷酷,“事情很简单,为了朕的天下!”
杨朔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楚易,前些日子,外面有人给他送了一封信,他抽空出宫一趟,见到了那个送信的人,却左右为难。
如今皇帝言明,他知道楚易在北边,肯定又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了,不由心想:“这个家伙,果然到了哪里,都不会消停,只是他到底做了什么,皇帝都念想着要跟他言和?”
心中这般想,嘴上却回道:“陛下威慑四海,天下共主,更不能豁出面子,不过,如果陛下……”
“如果什么?”李元宗冷冷的看着他。
“请陛下恕奴婢无罪!”杨朔躬着身子,低着头,不敢与皇帝正视。
“朕恕你无罪,你说吧!”李元宗高高的仰着头,很享受眼前的乐趣,要知道眼前这个奴婢,可是杨家的人,高高在上的古世家。
“就看陛下想做明君,还是……还是……”杨朔说完,立即跪在地上,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不敢再说下去了。
“连杜秀夫,都不敢这么跟朕这么说话,你到是胆大,不愧是杨家出身!”李元宗不喜不悲的看着他,君王的威严,却让杨朔惶恐不已。
他知道李元宗现在若是杀了他,杨家连声都不会坑一下,自从他入了宫,做了皇帝的奴婢,杨家便已经不把他当杨家人了,早以及剔出了继承人之外。
“奴婢该死!”杨朔在地上磕起头来。
“不,你不该死,是那些真正的奴婢该死,他们都不敢跟朕说实话,朕知道天下人都把朕当昏君,朕确实也是个昏君!”说到这里,李元宗低下头看着他,“抬起头来,继续说下去!”
杨朔听命,抬起头来,目光躲躲闪闪,这并非是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畏惧,即便是一个昏君,他也是皇帝,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散发着与人不同的气息。
“陛下要想做明君,必然要有容人之量,古之圣君皆有容人之量。”杨朔不敢言明,只能拐弯抹角的回话。
“说来说去,你还是要朕豁出面子,与人言和?”李元宗冷声问道。
“奴婢不敢!”杨朔又低下了头。
李元宗抬起头,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道:“你下去吧,朕想一个人,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