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许久,三人各自都找到了切入点,开始临摹了起来,张仙之的长安图画的是长安城,画的也是世间百态,虽然定格在那一个小段落里,却画出了一个时代。
所以总有人拿张仙之的长安图和摘星阁的星海图相提并论,在人的眼中,长安城便是这宇宙的中心,大明宫的主宰,便是这世界的主人。
当楚易的魂力进入到画中时,顿时生出一股,龙首元上望长安的感觉,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周明空,她也曾站在龙首元上望长安。
“这龙首长安图真正厉害的地方,不是这座伟岸的长安城,而是这长安城内的众生,正因为这众生的存在,所以才有生气,活灵活现,如同一个真正的世界,而不是一幅画,所以,其中表情尤为重要,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念想,或是消磨时间,或是为了生计……”楚易心中感慨。
“以你的魂力,要想临摹到位,也不难,这确实一副可以磨练魂力,提升境界的画作,但需要时间去揣摩每一个人的心思,跟凡俗中的生活没有区别,能领悟到这一点,这幅画临摹起来会更加轻松。”周明空说道。
“那要从何处入手?”楚易依旧没有找到着手点。
“既然是生气,那就先临摹其中一个小人物,真正作这幅画的人,并不一定就能够看穿所有人的心思,一万个人观这幅画,可能有一万种感慨,你自然只需要临摹你自己能够感悟到的东西,并不需要退而求其次,揣摩作画者的心意。”周明空又道。
“哦,明白了。”楚易突然有一种明悟,他没有先描绘出整座长安城的概括,对于他来说,这座长安城太大了,大的他根本难以一下将它画出来。
画圣吴道玄曾经说过,山水是最难以画出本质的,人们总以为山水非常简单,只是很少有人真正去观摩其内在,所以圣人是圣人,凡人是凡人,圣人总是用心看东西,看的凡人多很多。
凡人总觉得人的内心是最难画的,甚至表情也最难画,可事实上人的内心,其实比山水更简单,只是因为人们并不了解山水,只是看到了表象,所以认为山水比人心简单。
楚易便从简单的着手,他看到了其中一个人,这是一个挑夫,正挑着担子,箩筐里装着满满的红薯,正准备拿到市场上去卖。
他所在的市场,并不是长安城最大东西两市,只是其中一个坊的摊位,他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因为在跟人交谈,所以他表面上其实是喜悦的,但他微微皱起的眉头,却又透着另外一种表情,这是内心更深处的一丝忧虑,他在担心这两箩筐的红薯能不能卖掉。
楚易从他开始入手,眼前顿时有了一幅画卷,像是进入了那一刻这人心境,但楚易知道这并不是他真正的心境,只是他揣摩而来的心境。
通过周围的人表情,从而断定他的身份,他的目的,他跟人交谈的内容,而当这些出来之后,便可以推演出他身边人身份、目的、内容……
这绝对是不亚于修建长安城的大工程,一个人一时一刻的心境,就像是砖瓦一般,不断的堆砌起来,最后变成一幅画,栩栩如生的画。
而楚易的魂力,便是支撑这幅画的砖瓦,那灵动的表情,都是通过心中的复杂情绪,以及深处的环境而得来。
终于,楚易找到了他的家,他的家只是两间小平房,妻子正在忙碌,孩提才刚刚长大,孩子的心永远是最容易揣摩的,它们单纯,就像一张白纸,眼中永远充满了问题,他们遇到一种新鲜事物时,总是在心底问一个为什么,因为这是它从未见过的。
对于他被生活这座牢笼所困的母亲来说,他的问题实在是复杂的很,甚至觉得有些厌烦,也许在几次的关爱的教导之后,就会变得越加厌烦,最后变成打骂,于是孩子就只能条件反射似的,把一切的问题都隐藏在心底。
画面穿过他们一家,楚易到了隔壁,大致的情况基本上相同,住在这片坊区的人们,劳作时间一般,吃的也一般,所经历的也基本相同,只是时间把这一切,变成了数个片段,有的人已经过了带孩子的年龄,有的人正准备出门劳作,有的人则是因为意外,而烦忧着一些心事。
从最低等,到稍微好一些家庭,所经历的事情也就变得不同了……
楚易的魂力源源不断的进入其中,挥毫泼墨间,如痴如醉,就如同他经历了一段又一段的人生,得到了许多感悟,发自内心的感慨,有时候他像小孩一样疑惑,有时候他想少年一样迷茫,又有时候他像中年一般认命,到老来时,他又变得后悔起来。
每一个层次的人,构筑了不同的心境,他突然觉得,可能张仙之作这幅画时,也没能够看懂每一个人复杂的心境,只是以他的经历去揣测,更加接近真实的揣测每一个人的意图,这或许就是张仙之与他的不同之处,就像凡人与圣人的不同……
三人临摹,深入其中,楚易拿的是蛟龙笔,这让外人指指点点,有人道明这是梁国的宝物,开始抨击他起来。
西凉正雄的表情远没有楚易那么轻松,他动了几笔之后,便停歇住了,人们对这位西凉家的天才符纹师还是抱着很大的期望的。
看到他停滞起来,便充满了失望,显然他是无法跟楚易与吴法天相提并论的,而看到吴法天时,人们充满了希望。
因为对他没有丝毫的芥蒂,他用的法仙笔,证明着亚圣韩心的正统,他每一笔落下去,都非常的自信,有人看出了其中的意境,就好像当初亚圣韩心助大秦王朝统一天下,写下第一部法典一般,用法典约束着所有人,使得政治清明,天下太平。
然而,韩心的第一部法典,终究是太过残酷,大秦王朝受其所累,终究败光了气运,成也韩心,败也韩心。
以至于后来的王朝,在立法典时,多加人情冷暖,考虑世俗变化,也更加的实用,以延续王朝的气运。
到大唐时,太宗皇帝仁德法制并用,亲自审查复核案件。当太宗看到三十多个死囚时,觉得很是可怜,就下了一道圣旨:把他们一律放回家,与家人团聚,一年之后的秋天回京问斩。
接着太宗又下了一道命令:把全国的死囚都放回去,来年都到京城,一起问斩。于是乎,全国三百多个死囚都回了家。
到第二年被放回去的个死囚,没有人带领,也没有人监督,都按时从全国各地返回长安,没有一个逃跑或隐藏的。最后太宗将这些死囚全都赦免了。
后来,才有了大唐开国时最鼎盛的时代,也是大唐三千年延续的基础。
但有人觉得,现在这种宽容的法律,显然已经不适合内忧外患的大唐王朝,乱世当用重典,一个韩心的传人出世,似乎意味着大唐又一个盛世的开端。
所以韩心在周围的议论声中,更加得到追捧,甚至有人希望,韩心此次大比之后,能够走上仕途,成为下一任宰相。
但议论者并不知道,无论是韩心还是楚易,又或者西凉正雄,都沉浸在自己的画作中,外在的议论对他们并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时,突然一名符纹神殿的长老跑到华元清耳边说了什么,他微微一点头,站起身来。
紧跟着望仙台上,突然开启了一个传送门,只见里面传来一个尖锐阴柔的声音,道:“皇上驾到!!!”
最后一个字拖的老长,正在议论的所有人,纷纷起身,目视传送门,随即跪倒在地,符纹神殿除了殿主之外,所有人符纹师都单膝跪地。
符纹世家中,除了几个老头子之外,无论是高阶还是低阶的符纹师或符纹武士,全都跪倒在地,不敢直视传送门。
天书院的几位教谕只是起身,目视传送门,跟华元清一样,并没有行跪拜之礼。
紧跟着,传送门中走出六位手持旌旗的宫人,随后。十二面“大纛”,每面大旗都有数人托持牵扯,气势磅礴。
大旗之后是负责清场巡视的“清游队”,手持持弓弩和槊。紧随其后的是执朱雀旗、持槊和弓弩的朱雀队。随后是十二面龙旗:风伯、雨师旗各一面,雷公、电母旗各一,木、火、土、金、水星旗各一面,左、右摄提旗各一面,北斗旗一面。
这些繁重引驾仪仗过后,一架六匹汗血马拉扯的玉辂,缓缓使出,像是六条血麒麟捍卫,透着逼人的气息。
到达广场后,望仙台上传来齐声的高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华元清与一众教谕首先走了下去,来到了玉辂前方,一名身穿黑色大袖袍的老者,打开帘幕,搀扶着一名肥胖的中年人走了下来。
他虽然肥胖,却面色发白,一副中气不足的样子,脚踩在玉辂的阶梯上,发出咯吱的声音,让人很是担忧,这阶梯会不会坏掉。
虽然一副肥胖虚弱的样子,但那双眼睛,却锐利无比,给人强烈的压迫感,不能与之对视,这位便是大唐皇帝,现任的世界之主,李元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