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子清一皱眉,叹了一口气,“你说你当年做得都是什么事儿啊……”
长生双目无波,手指也停止了摩挲,“当年长佑谷一战,我是真的没有力气将他挫骨扬灰了。”
“那是你的想法。”微子清一手托腮,坐的潇洒,“他们可不会如此想,作为雷霆神部之法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人,为何对待妖皇却心慈手软?”
长生无力解释,他当真无法左右他人的看法,九重天中,表面上自己是万人敬仰的玄清神君,可明眼人谁不知道,天君最忌惮的人便是他,若是不可操控,宁愿毁灭。
长生虽不太记得自己下凡历劫的原因了,但大抵也能猜出一二,无非是天君想借此打压,让他安分些。
微子清深深看了他一眼,正色道:“坤玉近日一直监视你?”
“我吩咐她没事儿别来长乐玄清府,坤玉是个聪明人,她虽听命于天君,可到底懂得分寸,不会乱踩我底线,面上也就和谐,装作没有事。”长生目光抛向他,继续道:“我倒是担心你,私自离开封地,你也不怕眼红的寻你麻烦?”
“我?”微子清笑得清朗,一手按着酒坛子口,道:“我微子清散仙一个,旁人参了也只会伤害到我,不会殃及池鱼的。”
长生不敢苟同,却是淡淡一笑,目光落在了庭院中的红枫叶上。微子清知他这没事就爱‘坐化’的毛病,也不打扰,不急不缓地喝完了酒,这才大摇大摆地往出走。
长乐玄清府清净,撇开满地红枫,除了长生再无第二个活人,看起来利落又干净,不过微子清可不爱欣赏这鬼地方,闷的很,他一手抹着下巴,心里巴巴地还想着长生殿内的那只狐狸。
长乐玄清府府门被推开,公衍晔看着影壁前发呆的人,走了几步,俯身一拜,“衍晔见过清臣上君。”
“唔……”微子清一身酒气,琢磨了片刻,道:“你怎么过来了?”
“玄清神君命我追踪汝卿,如今前来复命。”
汝卿啊……
扶游的左膀右臂,连这家伙都爬了出来,那长佑谷的封印当真是要碎了。微子清一手摩挲下颚,觉得长生此人的命真是有些贱,刚历劫归位就又要处理扶游这个魔头。
“可不是贱嘛……”
“?”
公衍晔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微子清一笑,摆手走人。
外面脚步声传来,榻前的长生下意识地一挥手坐下,青黛色袍子将狐狸团子盖了个严严实实。
长生的手挨上了那毛茸茸,长睫微敛,微子清说的是坤玉,但是在他这里,公衍晔同样是监察者,若是让天君知道他带了个妖物回仙界,这长乐玄清府……
长生淡笑,默默一收手,也不知说给了谁听,“也就你好酣眠……”
微子清进来一拜,道:“神君,汝卿回了长佑谷。”
回了就回了吧,算算时间,扶游也差不多可以出来了。
半晌没有回话,公衍晔微微仰头,见长生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他却突然皱眉。
长生余光瞥见他面上有疑虑,目色一凉,却是开口笑问:“在看什么?”
公衍晔脑袋嗡嗡作响,仿佛又看到阴森地牢里那双淬了毒的眸子,他心情复杂地一拜,又随口说了几句好话,连忙离开了长乐玄清府。
长生一直沉默,直到确定他离开了府邸,才靠在了床榻上。
玄清府不比其他地方,这里是随着长生的兴趣,日夜分明。
今日无风无月也无雨,当然,也无眠。
坐在床榻上假寐了整整一个晚上,终于在天亮之前,长生合衣而眠。
殿内昏暗,仅留下来的一盏琉璃小灯也被远远扔在了漆架处,冷冷紫檀香美好。
将若缓缓睁开了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串繁复的流苏,紧接着是一只微微蜷缩细白如玉的手。
虽说躺在单薄的被褥间,可紫檀袅袅,人也睡得很熟,看起来毫无防备,但眉目间又生出一丝肃穆。
这张脸与当年约莫有七分相似。
将若挪了挪,狐尾盖了半个身子,乌黑的眼睛一动也不动,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颤颤巍巍地将一只爪子搭在了长生脸上。
这个动作有些滑稽可笑,可若有旁人知道了两人之间的那一层关系,又不禁心生苦楚。
长生睡得安稳,将若动作也小,就这样看了许久,他突然将狐狸脑袋埋在了长生脖颈中,喉咙一紧。
他生怕吵醒了这人,于是仅有的那一两点泪珠也消隐在了眼眶中。
夜色寒凉,将若盘在他身侧,觉得这样有些好笑,但终究,他们还是以这样的方式重逢了。
一个是九重天上的神君,一个是妖界君主。
他要以怎样的方式,才能站在他身侧。
东方蒙蒙起来一道光泽,照亮了昏暗的长乐玄清府。将若趴在枫树枝间,鲜红的枫叶盖了大半个身子,只一条银白的狐尾垂落,他眯眼看着下面青石上打坐的人。
长生府邸鲜有人至,至少这几日下去,将若没有看到一人造访,倒也落得个清净。
长生独自一人,也不常读经书,最喜欢去的地方无外乎临渊和羡鱼。
临渊是一处天堑,崖下吹着不知从何处来的冷风,长生往往一坐就是几个时辰,也不做多余事,就是发呆。而羡鱼就是长生现下待着的这潭水,潭水无什么特别之处,周围浓雾缭绕,潭中央就有一块青石,着实不风雅,可长生依旧可以待上几个时辰。
远处叮叮当当地响了几声,青石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而后一跃而起,长生弹了弹衣袖,一伸手。
将若难得懂他的意思,从树上滚到了他衣袖里。
铃铛响,意味着有人来了。
绕道至水亭,将若透过长生的云袖看到了亭中的青衣男子。
当真是风流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