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人关心唐柊的去向,苏文韫不相信他会出国,戚乐觉得事情来得太突然,贺嘉勋也好奇他去了哪里,不过谁都不敢问尹谌到底怎么回事,生怕勾起他的伤心。
其实尹谌并不难过,至少看上去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依旧懒懒散散,上课总是打瞌睡,冷着脸不苟言笑,对周遭的人和事也漠不关心。
连接到处分通知都如同局外人般冷静。
国旗下讲话时,尹谌被叫到台上,教导处主任在全校师生面前宣读了他在半个月前挑衅殴打市一中三名同学的恶劣行为,问他是否知错,他抬起眼睫,淡淡扫了一眼台下众人,对着话筒说:“我没错。”
这在老师们眼中“不识好歹”的举动让他差点失去n城医科大学的保送资格,虽然他对此并不在意。
最后到底是尹正则出手帮他摆平了。
在校期间被记过算是人生中的污点,尹谌也借由此事了解到尹正则的手段比他想象中厉害得多,n城与首都天高路远,他都能伸长手管到,难怪林玉姝当年打算瞒着他,第一个考虑的便是远离首都,不待在他眼皮底下。
受人恩惠不忘图报,事后尹谌在林玉姝的授意下主动给首都那边去了个电话,并且在尹正则放低姿态的试探询问下,答应过年回首都待几天。
大约同样出于回报心理,这次林玉姝不仅没阻拦,送尹谌去机场的路上还叮嘱他不要顶撞爷爷,也没再提什么“让他们将来后悔”之类的事。
农历腊月的首都天寒地冻,在尹家空旷的大宅里待了两天,尹谌就坐不住,撇开聒噪不已总叫他一起玩的尹谦,一个人去到外面闲逛。
他没坐尹家的车也没乘地铁公交,缓步走在首都街头的人行道上,在曾经走了十几年的道路左手边拐弯,进到青瓦灰墙的胡同里时,抬头看见墙根下驻留的小摊。
那是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
与近年逐步发展成有玻璃箱和顶棚的现代化摊点不同,这是首都街头老式的流动摊点,一辆二八自行车,一根插满糖葫芦的竹竿,简单而破陋。偶有几个拿着零钱的小孩来买,一张五元纸币换一根红彤彤的糖葫芦,当即便剥开糖纸舔了起来。
让尹谌想起吃糖葫芦比什么都珍惜的那个人,还想起他说过要来首都把糖葫芦当饭吃的幼稚言语,扯动嘴角似是想笑,忽而怔忡一下回过神,眼中刚蓄起来的温度慢慢冷了下去。
回去的路上天空下起雪来。
首都的雪不似n城那般婉约含蓄,起先还打着转儿飘飘洒洒,不多时就如同雪白的纸片被风吹得四下飞舞,弄得人头顶、肩上到处都是。
有几个年轻人在飘雪的胡同口拍照,欢声笑语好不热闹。被隔绝在这份喜悦之外的尹谌只在路灯下停留了一小会儿,他仰头朝上望,琥珀色的瞳孔被黑沉沉的天空染成深色。
临走前,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已经过期的火车票,扬手扔进身旁的垃圾桶里。
年后开学,距高考只剩不到四个月。
n城的天气跟去年一样回暖很快,春暖花开的日子,准考生们苦中作乐,学习之余还是乐于讨论那些道听途说的趣闻。
比如高三(2)班的唐柊是个omega,躲在十五中是为了避人耳目,顺便以最少的学费念完高中,毕竟omega学校的学费不是一般家庭能承担得起的。
又说唐柊其实是个大美人,平日里的灰头土脸都是伪装的,退学出国是因为傍上alpha大款了,毕竟自古以来找个好归宿就是平民出身的omega的最佳选择,任他从前看起来多清高多不屑一顾,最终还是经不住诱惑。
人类就是如此奇怪的生物,人家还在的时候他们背地里讨论,无论真的假的先嘲笑一番再说,人家走了还不放过,依据几个不知真实度有几分的片段把前因后果揣测得头头是道,仿佛自己就是当事人。
不过在这件事上,至少唐柊的omega身份是板上钉钉的。有个家里亲戚在omega医院上班的学生说去年在那边看到唐柊在那儿开抑制剂,还拍了照片留底,当时没人信他的话,现在照片往论坛上一传,所有见过唐柊的人哪怕只有一面之缘的,都跑来证实这就是唐柊本人。
而关于傍大款传闻的验证,一半靠老师口中说的“他退学出国了”,另一半靠十五中论坛某天出现的一个匿名帖子。
帖子主楼一个字都没写,只放了一张照片,视角是俯拍,距离也相当近,根据光线可以判断是教室角落靠窗的位置,两个男生趴在桌上,其中一个在吻另一个的手背,侧脸轮廓深邃,神态静谧而温柔。
作为照片主角之一的尹谌对此未发表任何意见,有人斗胆问到他跟前,他也只是冷觑一眼,一个字都懒得搭理。
然而也用不着他回答,这张照片作为他们俩谈过恋爱的证据已经足够,加上各路知情人士透露他俩关系很亲密每天一起上下学,一时间十五中论坛喧声四起,有心疼尹谌被甩的,也有质疑好好一个学霸帅哥为什么眼神这么差的,周围那么多成绩好长得也不赖的学生,为什么偏偏看上唐柊这种人。
这天奥赛省队的负责人来到十五中,当面跟尹谌签了进队协议。
进省队的理由旁人不清楚,走得比较近的几位多少知道他当时同意主要是因为唐柊想他进,希望他留在n城。
放学后,贺嘉勋冒着被冻死的风险等尹谌一起走,拐到看不见学校的小路,从兜里掏出半包烟,点燃递过去:“尹哥你要不抽一根试试?很解压的。”
他就没话找话随便推荐一下,没成想尹谌竟接了过去,送到嘴边就吸了一大口,然后被呛得直咳嗽,再吸一口,咳得更凶了。
“欸尹哥你悠着点,第一次抽烟慢慢吸气,给肺部一个适应的时间,千万别太急啊。”贺嘉勋道。
尹谌平复呼吸后什么也没说,把那支烟夹在指间把玩,看着红色火星在黑夜里明明灭灭。
“唉,我知道你难受,难受的话就说出来吧,哭一场也好,或者对着天空大骂‘唐木冬你个负心汉’。”贺嘉勋苦口婆心劝道,“心里有气就宣泄出来,咱们又不是alpha,得强撑面子不能掉眼泪。”
尹谌:“我是alpha。”
等到弄清楚他不是在开玩笑,贺嘉勋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一副三观被毁的样子:“敢情你俩都在装b啊?……不行不行,先别跟我说话,我需要消化一下。”
尹谌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