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他看到林铭轩在后面对着他们的车破口大骂,还往这里丢了一个石头。
笨笨上了车之后,因为有空调和顾思安一直抱着的缘故,身上的毛很快就变得半干了起来。
它屁股和头上的伤痕最严重,甚至已经没有血流出来,全都是黄白红相间的脓水,还有些地方已经结痂,可见被虐待的时间已经很久了。
“饶哥,来不来得及咱们先去一趟医院……把笨笨先放过去,或者我带它过去,你去拿戒指,就在我床头上。”顾思安担心笨笨的伤势会出现什么不可挽回的影响。
狗的生命力很顽强,笨笨上一世在遇到他的时候是两岁,做了一系列的检查治疗之后,虽然后腿还有些跛,但是并不影响正常行动,只是阴雨天的时候会不愿意动弹,倒也不像是太疼痛,后来顾思安放心不下,买了不少的维生素和钙液、营养液之类的东西一直喂着,又一直坚持着做针灸,也慢慢的调养了过来。
可现在笨笨的两条后腿甚至不能同时站立在地上走路,也不知道是腿的问题还是腰椎出了问题,还有那一身的伤痕,顾思安已经乱到分不出什么才是轻重缓急的事情了。
“这件事情不着急。”闵饶说道,随后把手机拿给阎平安,说,“联系人第十三个,有一个南医生的电话,他的宠物医院就在公寓对面,全天二十四小时营业,先把笨笨送过去,我再折回来取戒指,等笨笨可以住院治疗了之后,咱们再去现场。”
闵饶有条不紊的把接下来的行程给安排好,怎么都把顾思安慌乱的心平定了不少。
他小心翼翼的挑着笨笨完好的地方轻轻地摸了一下,看着笨笨还在瑟缩的模样眼眶就是一酸。
他上一世,到最后身边只剩下了他哥哥和笨笨,跟笨笨的孩子们。几乎是把他们当做命一样的疼,宁愿自己少吃两顿也要给笨笨买最好的营养品,希望它们可以多陪自己一段时间。
可他这么珍惜的笨笨,这一世,被自己亲眼看到,被他上一世的仇人给虐待到体无完肤。
顾思安深呼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哄着它,轻声的说,“笨笨不怕不怕……爸爸抱抱……”
笨笨原本竖的老高的耳朵渐渐的放松下去,依然在有一下没一下的呻.吟,呼吸的时候肚子也比较发紧,可却在顾思安的怀中慢慢的睡着了。
闵饶简单的把事情跟南医生交代清楚,笨笨一进去就马上被安排了做检查和治疗,顾思安在闵饶回来之前全程都陪在笨笨的身边,好在笨笨很乖,虽然眉毛可怜兮兮的皱的紧紧地,还一直在发抖,但却好像是知道这些人对它没有恶意一样,相当的特别的顺从。
护士采了血之后就抱着笨笨迅速的去做了一个核磁共振和X光片,一直都没有停止过安抚和夸奖的声音,没一会儿就出来了,眉毛皱的紧紧地,脸色不是很好的靠近了正在安抚顾思安的南医生,把片子给递了过去,小声的说,“笨笨身体里面一共发现了十四颗球体的东西,看形状应该是玩具枪射进去的子弹……除此之外,尾巴、后腿髌骨的位置都有鱼钩,而且肠胃较弱,胃里看起来有未消化的东西,形状看上去像是毛巾一类的东西……全都需要做手术取出。”
顾思安的手一紧。
这些东西在上一世遇到笨笨的时候,其实也都是有的。
他简直是难以想象,笨笨带着这些折磨它的东西生活了两年……究竟该有多痛苦。
“能立刻手术吗?”顾思安紧张的双手交握,一点把握都没有。
笨笨还是小狗,刚才那一路上摸起来肚子滚圆,但是四肢却很细瘦,看上去虽然还没有那么夸张的营养不了的模样,但是顾思安还是担心,现在做手术,对笨笨的身体会不会有什么不利。
“等生化报告出来,我会再按照情况考虑。不过就以现在来看,情况还不算是太糟糕。”南医生抿抿唇,虽然觉得有点棘手,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胃里的那一片阴影很大,比起它身上的那些东西,最棘手的其实是那一块在笨笨胃里的抹布。
而且笨笨因为胃里堵塞的缘故,已经很久都没能进食多少了,肠道里面也有不少堵塞住的粪便没有排除,除了催吐之外,还要进行灌肠。
顾思安焦急的站了起来,看着小心翼翼的在给笨笨剃毛的护士,站在玻璃门外和笨笨四目相交,在心中无声的喊道:笨笨,加油。
请一定要活下来。未来的一生,我想陪着你一起走过。
☆、第章
生化报告出来的时间大概是二十分钟左右, 这会儿医院里面人并不多,所以手上没事的几个护士都过来看了一圈,却并没有靠近笨笨,担心会打扰到笨笨的情绪。
顾思安忐忑的等着,上面的那些数据都是专业的英文缩写,后面没有注释中文,他一个外行人看不太懂, 只能根据一些简单的数字区间和后面的箭头符号来区分一下数值。
好在南医生看完之后就松了口气,说道,“血细胞和白细胞没问题, 整体看下来,除了长期营养缺失之外,肝脏、包括其他方面都没有什么,可以进行手术。”
顾思安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 松懈下来之后,甚至觉得身心都很疲惫, 腿也早就已经软了。
他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说,“不好意思南医生,见笑了。”
南医生沉默的笑了一下, 摇了摇头,看着病房内的护士熟练的拨弄着开始发出警报声的宠物输液器,道,“见的多了, 就没什么了。”
南医生指了指顾思安身后的一个病房,眼睛隐藏在眼镜之后,因为灯光反射的缘故闪出了一道白光,“昨天刚有一只白狗死了,博美,名字叫月月。主人还是个学生,养狗方式全都听的家长的,只知道些不能吃的东西。”
“刚送来的时候轻微脑震荡,小姑娘家里养了三只狗,出来的时候没栓绳子,结果一只狗跑了。她把两只放在一辆卖水果的三轮车上去追马路上的狗,狗没事,她被撞得满胳膊血,回去的时候,车上的两只狗受了惊,小的还没车辕高,蹦不下来,大的那只急着让主人抱就跳下来了。”
“这一跳就出事了,狗摔得狠,又受到惊吓到开始抽搐、吐白沫而且惨叫,送来之后心跳标高还诱发了博美先天性心脏病,打了强心针才挺过去第一晚。”南医生说着说着就说多了一些,或许是顾思安此刻的表现又让他想到了这么一个让人觉得印象深刻的小姑娘,提起之后不免有些觉得唏嘘,“那晚上,姑娘一身血,穿着个睡衣,一路上哭着跑回来,用了一个毯子抱着狗,浑身都是泥巴,把狗放到救护床上的时候只知道哭,满脸都是鼻涕和血,浑身抖得跟簸箕似的。”
顾思安沉默了一下,随后看了一眼自己一个劲儿发抖的腿,默默的没说话。
他并不觉得这种反应过激,毕竟生命之重,对于那些没有经历过死亡的人……是永远不会体会过的。
是人都明白,生命没有机会再重来一次,如果死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南医生接下来的话让顾思安久久的陷入了沉默,只见他拿下了眼镜,手肘撑在腿上,捏了一下鼻梁,却久久的没有把头抬起来,声音好像有点沙哑,“第一天小姑娘来的时候,就带着她所有的钱做了全套检查,还嘱咐做一套没什么必要的核磁共振……报告出来之后,我跟她保证过,狗没事。她一直求我说,只要能保住狗的命,哪怕是瘫痪了或者是怎么样都好,只要能活下去。”
“后来发展的也挺好,打了止血针和利尿,之后营养品一直吃着,一星期情况就稳定住了,可惜狗后来胰腺炎弱阳性,又是各种诊断检查,折腾了十几天才算是痊愈康复出院。”说到这里的时候,南医生的唇角微微抬起了一点,他指了指抽屉,说,“小姑娘当天晚上就把狗接出院,手工制作了一面锦旗送过来,当时我还发了一朋友圈炫耀,可惜第二天姑娘就说,狗不吃饭了。我瞧着精神还可以,想着小姑娘为了狗贷款了不少钱,嘱咐她多照看,想着可能是又换了新环境不安,直到第二天狗开始频繁呕吐,我才察觉到不对劲。”
南医生说的话越来越低,再抬起头的时候,顾思安看到了地面上的基底水渍和他有些微红的眼眶,长久的沉默过后,南医生说,“狗被传染了细小,并发冠状病毒……强阳性,抢救了一夜,第二天中午两点十三,没了。”
顾思安下意识的抬头望向了笨笨。
南医生的声音还在继续,“小姑娘家人说给狗接种过疫苗,感染的时候,她父亲才说没有打过,已经晚了。”
“第二天那个上午,狗突然开始有精神了,白细胞数值却已经降到了零点二,小姑娘抱着不肯撒手,谁都不理,狗的血便拉了她一身……就在你后面那个病房里头。狗彻底没了温度之后,她才抱着狗跟我说火化的费用要怎么算。”南医生说到这里之后,眼神微微有点无神,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隔了好一会儿,他才突然说,“那只狗的眼睛啊,没闭上。我跟她说,狗死后,眼睛都不会闭上她才走。”
小姑娘会不会再去找这方面的资料,谁都不知道。可南医生却下意识的说了一个不算是谎话的谎话。
——只有突发疾病,浑身肌肉弹性尽失的狗,才会闭不上双眼。
两人之间久久的陷入了沉默,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有桌子上的计时器还在尽心的走着。
“南老师,已经清洗完毕了。”一个年轻的小护士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上面放着一些小型的器材。
南医生冲着顾思安点头笑了笑,之后站起来走了出去。顾思安看着他的背影,又想起来了站起身时南医生吐出的那一口仿佛是压在心底已经很久的长气,慢慢的站起来走到了玻璃前。
笨笨在看到了顾思安的一瞬间站直了身子,顾思安满眼含了泪水,注意到了门被打开,玻璃上也映出了闵饶的身影,于是一只手轻轻的摆动,冲着笨笨做口型,无声的说着,‘坐下、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