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别的选择。
铲除奸佞和拥她在怀,他全部都要,奈何元庆帝步步紧逼,只能暂时顾全大局,隐忍不发。
室内一片寂静,陆茗庭有种逼仄的窒息感,她好像听见自己的心碎裂了一大块,再也无法修补完整。
她抿了抿樱唇,扬起一抹讥诮的笑,“我明白了。”
“三公主出身尊贵,又是天潢贵胄,和你十分相配,我祝你们长相厮守,早生贵子。”
她的话像是冰冷的利刺,直直插在他心口,顾湛的眸光顿时阴翳,一把将她拖到身前,钳制住她的双肩,力道重得几乎要捏碎她,“陆茗庭,你从来都没有信过我。”
她挺直背脊,坦坦荡荡迎上他的目光,眼底隐着挣扎,隐着放弃,“顾湛,你放我走吧。明日我便离开顾府,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
“你放心,我不会打搅你和三公主。当初顾府买我花了两万两白银,我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你。”
顾湛手背上青筋暴起,额角突突直跳,静静看了她半晌,声音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陆茗庭,我劝你收回这句话。”
陆茗庭擦了擦泪,继续说,“我是认真的,并没有和你开玩笑,顾湛,你手握权柄,未来不可限量,我不过是个奴婢,一个玩意儿罢了。”
顾湛一直珍她重她,处处保全她的尊严和体面,听着她这样自轻自贱,心中立刻升腾起一阵三丈高的烈焰,握着她的大掌猛地收紧。
凉州的事情涌到嘴边,他正准备和盘托出,又听她说,“也许从我进京遇到你开始,这一切就都是错的。”
顾湛身子一僵,鼻息都艰难起来,他一脸难以置信,森冷地盯住她,“你再说一遍?”
她轻轻开口,嗓音如平静的水般缓缓流淌:“我说,我们的相遇是个错误。”
顾湛的凤眸中顿时掀起大怒、惊讶和羞恼。
以往二十多年,他断情绝爱,杀伐果断,行事从来不会瞻前顾后,他的心坚若磐石,从不为外物所动,可自从有了她,他便有了最大的软肋。
她是世上最烈的情蛊,一寸一寸浸染他的骨髓,如今他入了戏,中了蛊,她却要抽身而退,和他一刀两断。
顾湛怒极反笑,凤眸里闪着细碎寒光,俯身捏住她的下巴,“你的意思是……后悔了,是吗?”
陆茗庭下巴一痛,仰面看她,任凭泪水滑落两腮,滴落尖尖的下颌,汇聚在锁骨窝里。
这十五年漫无止境的黑暗里,他是一抹亮光,给她暖意和温柔,也让她挣扎和煎熬。
相遇那天,她一袭嫁衣,被恶仆追杀,跌坐在他脚下,紧紧抓住他的蟒袍,把他当做唯一的倚靠。
如果重来一回,她还敢伸出手,求他救她吗?
陆茗庭清楚地知道,她胆怯了,畏惧了,后悔了,不敢再伸出手了。
她哽咽着点点头,“是,我后悔遇见你了。”
顾湛瞬间暴怒,毫不留情地攥住她细弱的肩头,将她一把甩进床榻深处,掐住细腰把她死死按在床榻上。
陆茗庭痛得闷哼了一声,顿时清醒了三分,“你干什么!”
顾湛居高临下看着她,深邃锐利的眉眼掩在床帏的阴影里,神情阴阴测测,“后悔了是吧?”
他咬着牙,声线里蕴着凛冬腊月的风霜,“我顾湛不是什么君子,也不做圣人,到手的东西,便绝不放开。既然你后悔了,觉得遇见我是个错误,那就「一错到底」吧。”
说完,大手拽着她身上的对襟罗衫用力一扯,罗衫应声而裂,衣襟上缀着的琉璃扣子霎时纷乱如雨,滚落了一地。
陆茗庭心中升腾起一股惶然,还未来得及惊呼出声,男人宽肩长腿的炙热身子便压了上来。
陆茗庭被逼到床角,没有任何躲闪挣扎的余地,只能承受着他的满腔怒火。
他常年习武征战,力道非常人能比,以往对她存着温柔怜惜,如今一腔暴怒失了理智,连多余的抚慰都没有。
她面色惨白,指甲深深陷进肉里,惊骇的几乎失了声。
顾湛凤眸猩红如血,俊脸直贴着她的额际,幽幽目光锁住她不放,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冰冷,“陆茗庭,你没有心。”
他俯身重重擒住她纤细的下颌,下一刻,便是疾风骤雨一般的磋磨。
蚀骨噬心的感觉袭来,她打了个寒颤,眼泪都吓得凝在了脸上。
他给她爱怜和光明,也给她沉沦和毁灭。
她蜷起柔弱无骨的小手,不住地发颤,屈辱的眼泪在脸上无声淌了许久,一颗心如同坠入冰窖。
她脑子一片模糊,理智所剩无几。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英俊眉眼,忽然下定了某种决心,展颜笑了下,明艳的面容上浮现出惊心动魄的疯狂,
片刻后,她眼波流转,伸手搂住他的宽阔的肩颈,娇声唤了一句,“夫君。”
顾湛听见这声亲昵,身形一僵,心火乱窜,喉咙嘶哑到极点,重重吻住她的红唇,“再叫一声。”
以往每回在床第间,顾湛都哄着她唤「夫君」,当时她胆怯羞赧,总是咬唇不言,可是现在,她肆意了一回,管它什么主子奴婢,管它什么尊卑有序,她只要他,只要活生生的他……
既然是最后一次,就让她唤他一声「夫君」罢!
“夫君……”
她湿漉漉的杏眼蒙着一层水雾,伴随着一声声的娇媚莺啼,泪水潺潺淌下,带着某种决绝和哀恸。
顾湛眯起凤眸,又是一阵翻云覆雨,风卷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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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房门一阵巨响, 顾湛面沉如水地从屋里走出来。
守夜的丫鬟婆子们听闻卧房里的喧闹声,纷纷伏地跪着, 垂着头不敢多看一眼。
岑庆看了眼顾湛身上凌乱的外袍,又瞄到他脸上阴鸷无比的神情, 顿时愣怔住了。
自家主子身处权力漩涡,看遍人心叵测, 性子早就修炼的炉火纯青。哪怕在前线吃了败仗, 别人也从他脸上窥不到一丝一毫的战况,岑庆已经很久没过他怒气外露的模样了。
以往这些年,主子杀伐果断, 说一不二, 冷血无情,不近女色,自从遇到这位陆姑娘,便处处破例、处处顾忌。
岑庆沉思良久,重重叹了口气,见顾湛已经走远,收了心神,忙提步跟了上去。
……
议事厅里。
顾湛高坐在上首的楠木圈椅里,一手支着额角, 眉头深锁,他只要一合上眼,脑海里就走马灯的闪现今晚对她做的一切。
她说“遇见他是个错误”, 她说“她后悔了”。
她让他的一切用心都成了笑话,让他的一切爱意都师出无名。
就连他浴血沙场,命悬一线的时候,都没有觉得如此难熬过。
顾湛倏然睁开凤眸,目光深邃锐利,“岑庆,即刻飞鸽传书,传我军令——明晚起事,诛杀宋贼。”
岑庆一惊,“将军!咱们原计划三日后起事,若是时机未到,提前起事恐怕……”
顾湛神色一凛,“违令者,斩。”
岑庆一僵,继而俯身拱手,匆匆出门传达军令。
顾湛阖上凤眸,缓缓吐出胸中郁结的浊气。
他身处二品高位,多年苦心经营,韬光养晦,心志之坚定,绝配常人能比。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朝局波云诡谲,若要肃清宋党孽贼,成则名垂千古,败则沦为乱臣贼子,功败垂成不过是一瞬之间的事。
可是他等不得了。
他听见她一声声唤他夫君,他看见她伏在引枕上泣不成声的样子,她的倔强和委屈,让他瞬间心软如山倒。
他要尽快除去宋党,解除元庆帝的赐婚,然后十里红妆,娶她过门。
顾湛缓缓睁开眼,凤眸里满是疲惫不堪,偏偏眉宇间深重的欲色还未褪去,一张俊脸显得邪气非常。
……
这一夜无比漫长,几乎是在汗与泪中艰难熬过。
翌日一早,陆茗庭早早地醒了,从锦被中艰难支着身子坐起,珍果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忙挑开帘子,“姑娘醒了?”
珍果双眼红肿,上前把她轻轻扶起来,看着她一身的青紫,不禁抹起了眼泪,愤愤道,“将军怎的这么不疼惜人!陆姑娘这身细皮嫩肉,怎能经得住........”
陆茗庭眉眼一黯,柔媚的声线变得嘶嘶哑哑,“莫要再提昨晚的事了。”
珍果抹了下眼泪,忙道,“不提了,不提了!姑娘,我扶你去沐浴。”
浴池里烟雾升腾,陆茗庭整个身子浸没在热水之中,望着热气蒸腾的平静水面,不知不觉便湿了眼眶。
其实她身体非常不舒服,昨晚顾湛要得狠了,方才走了两步,双腿直发颤,一个简简单单坐下的动作,碰到某处,酸涨感袭来,她几乎要难耐的轻哼出声。
以往两人欢好,他总会抱她来浴池沐浴,温柔地帮她清理,那种珍视的宠爱,叫她恍然觉得,自己在世上并不是孤苦无依的。
可现在,她找到了亲生母亲,却被他抛弃了。
她真的累了,怕了,一想到他要和别的女人永结同心,她就心如刀绞。
泪水模糊了双眼,陆茗庭意似油煎,仿佛掉进了万丈深渊,四周一片漆黑,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光亮。
既然身心俱疲,忍不得,恨不得,那便一声不响,远远离开他好了。
说来可笑,她本来把「寻到亲人」当做和他在一起的资本,如今却成了离开他的底气。
陆茗庭闭了闭眼,任泪水扑簌簌落下,隐没在池水里。
……
陆茗庭彻彻底底沐浴过,熏干头发,在丫鬟的服侍下穿上外衫,松松挽了发髻,坐于梳妆镜前。
铜镜里的美人儿眉如远山,目如秋水,一双桃花目下头泛着隐隐青色。
她生的乌发雪肤,稍微上点脂粉,便艳光摄人,珍果往她鸦青的云髻上簪了两支多宝攒珠花、一支云蝠纹金钗,冲她一笑,“姑娘真是美的动人心魂。”
陆茗庭勉强笑了下,把目光从铜镜上移开,吩咐道,“珍果,一会儿我要出门逛逛,你去和庄妈妈说一说,叫她们准备马车吧。”
珍果有些为难,“将军说今日京城有大事发生,不许姑娘出门。”
陆茗庭脸色一冷,淡淡道,“如今我的话使唤不动你了么?”
珍果很少见她这样冷若冰霜的神情,犹豫片刻,福身道,“婢子这就去准备马车。”
陆茗庭撑着梳妆台起身,打帘子来到内室,从红木箱笼里拿出一个镂雕鎏金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