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湛将手中火把扔向烈火之中,高声道,“姚大人,请出御史台笔墨。”
“元庆二十二年,辅国将军和大理寺少卿奉命于江宁府地界追查军饷失窃一案,同盗贼于雾隐山交手,盗贼人多势众,武艺高强,致使辅国将军和大理寺少卿身负重伤。是夜,隐雾山山火骤起,将贼人山寨烧毁,化为灰烬,幸不辱使命,追回五十万两军饷,然而盗贼悉数丧身火海,尸身俱灭,无处求证。”
姚文远挥毫运笔,将这番话写下,眼中热泪砸到宣纸上,将墨迹晕开来氤氲的花。
白嘉会听闻此言,脸色一变,正准备上前阻拦,杜敛已经抽出佩剑,一剑割在自己右手手臂上。
白嘉会又惊又怒,一脸的难以置信,“杜敛,你疯了!”
杜敛苦笑,“若非如此,又怎能掩护贾公明一行人安然无恙的逃离隐雾山?与其叫顾湛砍我一刀,还不如我自己动手。他那柄宝剑削铁如泥,一剑下去,只怕我的胳膊都要连根斩断……”
白嘉会眼眶一红,忙拉过他的手臂查看伤势,“呸呸呸!你快闭嘴吧!”
陆茗庭忙从衣袖中掏出一瓶金疮药,递到白嘉会手中,“这是今日为将军止血剩下的,白姑娘,快给杜大人的伤口上些药吧!”
顾湛清冷俊面上神色淡淡,一把将陆茗庭拉到身前,抬手拂去她瓷白面容上的灰烬,菱唇微勾,“放心,区区小伤,他死不了。”
“顾湛!说什么呢你!昨晚是谁一夜不睡找你们?没良心!”
“杜敛,你别乱动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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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桃子要忏悔qaq本来以为能写到【实质性进展】,但预测失误了,桃子重新估算了下,大概明后两天就会写到!
桃子已经迫不及待了:d
不对,是顾将军已经迫不及待了: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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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一行人从隐雾山连夜赶回江宁府, 抵达官驿的时候, 东方晨光熹微,天色刚蒙蒙亮。
官驿门口, 江宁府知府和通判白家仲得到消息,早早等候在此。
江宁知府本想命差卒把五十万两军饷押入库房, 没想到还未开口,顾湛已经吩咐手下十三名亲卫, 将军饷径直送到江宁府参军的手中。
江宁知府脸色一变, 明显有些不悦。通判白家仲却面带喜色,冲顾湛和杜敛二人深深一拜,“两位大人忙碌一日一夜, 想必极其乏累, 既然官响丢失之案已经告破,请大人们在官驿里好生歇息休整!”
江宁知府也笑道,“两浙都指挥使和一众官员对二位大人慕名已久,明晚将齐聚江宁府,为将军和杜大人设下庆功宴,还望二位大人务必赏光!”
众人心力交瘁,疲乏至极,同二人寒暄了几句,便回房中沐浴歇息了。
杜敛负伤在身, 白嘉会去外头医馆叫了大夫为他包扎上药。
姚文远身为御史,需要记录下军饷一案的案件始末,并将其誊抄成三份卷宗, 拿出一份快马加鞭发回京城。
至于案件始末该怎么写,杜敛早已经和他叮嘱过一百遍。
姚文远懦弱怕事,性格胆小如鼠,早就被隐雾山上发生的事情吓破了胆,只要不把他的乌纱帽牵扯进去,自然是让他写什么就写什么。
官驿中。
顾湛静立在轩窗之前,他刚刚沐浴过,换了身崭新的中衣,外面是一件月白色绣银线的蟒袍。
男人生的鬓若刀裁,一头如漆墨发攒成发辫,以银冠束起,眉眼英朗锐利,愈发衬的金质玉相,器宇轩昂。
他修长的指节间捏着一张信纸,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京城中达官显贵近日的动向,显然是留在京城的心腹传来的密报。
信纸底下还压着一封淡粉色的信,信封是用桃花笺折成的,上头似是涂了香膏花脂之物,弥漫着阵阵引人遐想的香味。
顾湛对那封粉色的信视若无睹,甚至没有拆开看一眼,读完手中的密信,便将两封信一起伸到了跳跃的灯火上。
岑庆推门而入,好巧不巧,一眼便瞧见了粉色信封上明黄的私印——这粉色信封一看便是女子写来的情信,除了禁廷三公主,还有哪个女子会用明黄的私印?
火舌舔起信纸,不过片刻功夫,便将两封信灼成了灰烬。
岑庆收起心中所想,脸色如常地拱手道,“将军,马车已经备好了。”
话音刚落,净室的屋门轻轻打开,陆茗庭迈着莲步轻轻走出来。
她刚刚沐浴过,鬓发微微有些湿润,瓷白的桃腮被水气蒸的泛着绯红,恍若天边烟霞。
顾湛抬眼望去,只见她穿了件玫瑰粉的对襟长袄,下头是淡茜色的十二幅湘裙,裙摆上绣着栩栩如生的杏林春燕图,三千青丝绾了个堕马髻,斜斜簪着支碧玺银铃发簪,莲步走动间,银铃轻响,长睫微颤,说不出的风流袅娜,妩媚撩人。
目光寸寸上移,划过盈盈一握的细腰,丰盈的前襟,修长白嫩的脖颈,水红色的樱唇……
顾湛颇具侵|略意味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了一会,方转身从衣架上抽下大氅,“随我去一个地方。”
……
江宁府东南二十里,峰峦叠翠,云雾缭绕,此地有一座青山,山中有一隐士。
这里松柏万顷,岁岁长青,幽草丛生,芳花自落。恍若蓬莱仙岛,瑶台方丈,不似凡人居所。
顾湛出门只带了岑庆一名亲卫,三人缓步上了山,行到悬崖峭壁旁的一棵迎客松前。
山涧中弥漫着薄雾袅袅,细雨蒙蒙,青石板路上有些湿滑。
顾湛手执一把一把八十四骨的紫竹伞,伞身微微倾斜向陆茗庭那一边,山雨如银线,不知不觉便打湿了他袒露在伞外的肩膀。
男人穿着身月白色银线蟒袍,一张清冷俊面被朦胧雾气晕染的柔和了三分。大掌中稳稳握着女子柔弱无骨的小手,在漫天雨雾之中把她护得周全无恙。
岑庆执伞跟在二人身后,望着自家将军湿了的右肩,又望了眼两人交握的双手,不禁欲言又止。
这巨松破石而生,高达数丈,挺立于危岩峭壁之中,青翠的枝丫舒展,如同一条苍龙蛰伏在峰崖绝壑之上。
松树下摆着一张琴,焚着一炉香,抚琴的垂髫童子一身青色道袍,见有人来到身边,连头也不抬,“我师父刚动身去隔壁山上采药了,你们请回吧。”
顾湛神色淡淡,“你可是石溪居士座下的童子?我名讳顾湛,劳烦通报一声。”
童子听了,忙起身行礼,“原来是顾将军。当年辰州一别后,师傅常常提起将军。将军莫怪,实在是上门求诊的人太多了,师傅只好让我找个借口搪塞那些凡夫俗子。”
说罢,那童子一路将三人引至石溪居士的药庐中。
石溪居士是个须发皆白的七旬老者,见来人是顾湛,脸上笑出了褶子,“小顾将军,自打辰州一别,不知不觉已经五年过去了,我常听人称颂辅国将军赫赫威名,也打心眼里为你感到欣慰,只是不知将军为何会来到江宁地界啊?”
顾湛简明说了奉旨查案一事,便开门见山,和石溪居士说明了来意,“居士,此次上山叨扰,是想同你讨一味鸾凤毒的解药。”
陆茗庭听闻此言,登时便愣住了。
今日出门,顾湛并没有说要去什么地方,也并没有说要做什么事,陆茗庭以为,她只是作为奴婢随他一同前往,万万没想到,顾湛不远跑到这深山之中,屈尊降贵拜访求医,竟然只是想为她求一味解药。
铺天盖地的暖意涌上心头,陆茗庭眼眶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石溪居士听到“鸾凤毒”三个字,立刻收了脸上笑意,一手捏上顾湛手腕的脉搏,见他经脉通流如常,只是气血虚弱,才心下了然,将清亮的目光投向他身旁泫然欲泣的陆茗庭。
“想必身中鸾凤毒的,是这位姑娘吧。”
顾湛微微颔首,石溪居士目光瞟过他微湿的右肩,又瞟了眼岑庆手中的两把紫竹伞,笑着招呼道,“陆姑娘,我这药庐中虽然贫寒,但有一味「白毫银针茶」最是清香宜人,不如请童子带你进屋尝一杯茶水,稍作等候?”
陆茗庭喉头微哽,强忍着泪意冲顾湛和石溪居士福了福身,才跟着垂髫童子往草庐中走去。
等陆茗庭离去,石溪居士才捋了捋白须,神色肃然道,“鸾凤毒产自景国,本是一味宫廷秘药,医书记载,藏于景国王室的玉珍露可解此毒,但早在一百年前,玉珍露就已经失传于世了。顾将军,寻常解药一概无法医治鸾凤毒。这回老朽真的是无能为力,爱莫能助咯。”
说罢,他又问,“敢问一句,陆姑娘这毒什么时候种下的?多久发作一次?”
顾湛听闻此毒无药可解,顿时眉头深锁,沉声道,“十来岁时种下的毒根,每月初七发作一次,发作当天情难自抑,痛不欲生。除此之外,并无别的症状。”
石溪居士点点头,想起方才二人郎情妾意的情状,忍不住道,“老朽接下来要说的话,或许有些唐突,还请将军莫怪。”
“从陆姑娘的症状来看,此毒已经深入五经六脉,难以根除。既然鸾凤毒每月发作一次,频率并不频繁,也并没有其他症状……将军为什么不帮陆姑娘纾解毒发之苦呢?”
不等顾湛回答,石溪居士又道,“据我所知,将军还未有家室,若能将陆姑娘收入身边,一来有了知心人,二来又能帮陆姑娘解毒,岂不是一箭双雕之举?”
顾湛沉吟片刻,方轻启菱唇,俊脸上隐隐有怅然之色,“终究是不一样的。”
“有鸾凤毒在身,她永远不可能成为正常人。每月初七毒发,像一个无形的烙印,时刻提醒她出身扬州瘦马,本是榻上玩|物。”
顾湛宦海浮沉多年,识人心事极准,陆茗庭饱读诗书,为人处世进退有度,看起来娴雅沉静,端庄大方,实则心中最为自卑自惭。
顾湛眸光幽幽,声线低沉沙哑,“不错,我确实可以帮她纾解一时,可是她心中的屈辱和郁结,我无法纾解半分。我怎忍心……怎忍心看着她日日遭受心刑,卑微度过余下半生?”
她一朝解不开这个心结,就无法放下心防。
纵使石溪居士年过七旬,见惯生老病死、人生百态,也被顾湛这一番话震慑住了。
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1
石溪居士见顾湛神色晦暗难明,一双深邃的凤眸也泛着红,便知道他已经动了真心。
一阵萧萧山风过境,飞鸟振翅掠过竹林,空留一阵竹叶飒飒摇动的声音。
顾湛苦笑了下,双手交叠,冲石溪居士端端正正行了一礼,“无论如何,都要多谢居士解惑。”
石溪居士生生受了他一礼,看到他湿了一半的肩头,突然抬手,一巴掌打在他的右肩上。
顾湛一时没有防备,吃痛闷哼了一声。
“你的伤比那女儿家严重多了!还一心想着别人的后半生!先把自己照顾好吧!”
石溪居士吹胡子瞪眼道,“行了,我虽然治不了鸾凤毒,还是有本事治一治你右肩的伤的!”
注释1引自《大涅盘经·第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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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草庐之中, 垂髫童子跪坐在小方桌前, 有模有样地沏了一杯香茶,递到陆茗庭面前, “姑娘请用茶!”
陆茗庭见他年纪不过□□岁,行事却像个小大人, 双手接过茶盏,冲他笑着道了谢。
美人樱唇轻牵, 眸光流转, 顾盼生辉,周身清雅出尘,恍若瑶池仙子下凡尘。
垂髫童子从小跟随师父隐居山中, 从没见过陆茗庭这样天仙一般的人物, 这一眼,竟是看呆了。
他小脸红红,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试探问道,“姑娘,你是顾将军的妻室吗?”
陆茗庭忙摇了摇头,「妻室」两个字戳中了心头某处的刺痛,她只好垂眸敛目,佯装拨弄着茶碗中的白毫银针。
垂髫童子叹了口气, “可惜了,顾将军英明神武,就应该和绝世佳人相配。我看你们登对的很!”
陆茗庭听了有些哭笑不得, 又听垂髫童子兴奋地说,“姑娘,你若是对顾将军有情有义,不如请我师父牵根红线!我师父是顾将军的救命恩人,他说的话,将军一定愿意听……”
没想到这小童子竟有帮人做媒的癖好,陆茗庭一口茶水哽在喉头,捂着樱唇轻咳了两声,方从他的话里察觉到不对,“救命恩人?”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