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顾湛宿醉未消,今晨起身还有些偏头痛。草草梳洗过后,他脱下亵衣,刚准备从隋妈妈手中接过内衫,不料隔扇门竟是被人推了开来。
男人生的宽肩窄腰,身形挺拔,他行军多年,肤色却是晒不黑的冷白,一身肌|肉硬朗坚实,一览无余。
陆茗庭呆愣在原地,目光扫过坚实的脊背,肌|肉隆起的臂膀,再往下,是精瘦有力的劲腰……
明月楼的鸨妈妈最洞悉男人的喜好,知道明艳面容加上三分纯真最是难得,便以此为标准调|教清倌儿瘦马。
这些年,明月楼里的燕喜嬷嬷教习陆茗庭坐卧姿容、枕上风情,却不敢多教男女之事,就怕污了她明眸中的三分清亮。
故而陆茗庭虽身处风|尘之地,对男女之事始终懵懵懂懂,更别提见过男人的身子了。
顾湛耳聪目明,听见隔扇门开合之声,猛地回头,一双凤眸如狼顾虎视。
见是昨晚自己亲手抱回来的人,他才收了眼中厉色,不紧不慢地接过内衫披在身上,淡声道,“你还准备站在那里看多久?”
陆茗庭回过神,立刻惊呼一声,两手捂紧双眼转过身去。
她又羞又气,一张瓷白的玉面红的如煮熟的虾子——谁来告诉她,她怎会睡在顾湛的卧房里!?
隋妈妈见此场面,忙笑着去拉陆茗庭,“将你安置在碧纱橱里,乃是将军的恩赏,以后你便近身伺候着,定要处处仔细周到,不可出错。”
陆茗庭被隋妈妈连拖带拽地拉进了内室,低着萼首,连眼也不敢抬,听着隋妈妈口中的解释,两耳嗡嗡轰鸣,胡乱点头应下了,又听隋妈妈道,
“将军一会儿要入禁廷面圣,既然你醒了,便莫要偷懒,快服侍将军肃正衣冠罢。”
如今陆茗庭是顾府的奴婢,事事都要听从主子的吩咐。
她心头狂跳,脸若飞红,眼前挥之不去地浮现着男人赤|裸的上身,勉强稳住心神,低声应了一句“是”,迈着莲步缓缓上前,垂首敛目地立在男人的身前。
顾湛好整以暇地看她一眼,然后缓缓张开双臂。
这便是叫她服侍穿衣的意思了。
奴婢服侍主子是天经地义的事。见顾湛没有责怪她闯入内室,陆茗庭也渐渐打消了心头的羞赧和惊惧,落落大方地为他系好腰侧和衣襟处的带子。
她从隋妈妈手中接过一摞官袍,绕到男人身后,服侍他穿进了衣袖,又绕回胸前,抬手为他整理衣襟。
这一抬头不要紧,映入眼帘的竟是顾湛淡色的菱唇,陆茗庭立刻想起昨日她吻上男人的场面,难堪、羞臊齐齐涌上来,忍不住又是一阵晃神。
“茗庭?”
隋妈妈唤她两声,递上一条玉勾蟒带。
陆茗庭回过神,接过玉带,玉臂环上男人的窄腰,将后头的玉勾扣好。
顾湛生的高大,略一低头便能看到身前人的发顶。只见他微微垂头,一双凤眸望着忙前忙后的陆茗庭,眸色幽幽不定。
他不习惯有丫鬟近身服侍,平日起居穿衣大多亲力亲为,就算一等大丫鬟澄雁和红芜也只有在一旁干站着的份儿。
可是现在,她那双手柔若无骨,挽起衣带上下翻飞,时而踮起脚整理他的衣襟,发间的茉莉幽香直往他面上扑,为他扣蟒带,胸前的柔软就贴在他的小腹上,更别提那一双如水的眸子含羞带怯,时而仰面看他一眼……
这到底是服侍他,还是考验他?
顾湛眸色愈发深如寒潭,忍了片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人拉到一边,“行了,剩下的我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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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芜事
陆茗庭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惹了他不快,只得肃手立于一旁。
顾湛身着朱红色狮子补二品朝服,腰佩玉勾蟒带,足蹬皂罗官靴,身姿英挺,威严凛凛,
陆茗庭偷偷看了两眼,不得不承认,这男人虽凶煞了些,长相却生的极好。
顾湛对镜肃正衣冠,又接过一件玄色貂绒披风搭在肩头,凤眸往铜镜中一扫,正看见陆茗庭偷瞄的目光。
当日若不是隋妈妈提醒,他险些忘了府上还有个扬州来的女人。这两日陆茗庭安分守己,进退有度,可见不是狐媚勾|引的放|荡之人。
隋妈妈对她十分偏爱,一心想将她送到自己床上,如今看来,此女的确有些过人之处。
顾湛望着镜中的美人儿若有所思了片刻,方收回目光,转身踏出了卧房。
望着顾湛和亲卫岑庆一行人离开,陆茗庭才心下一松,长长出了一口气。
隋妈妈拉着陆茗庭的手行出屋门,低声笑道,“我老婆子看人准的很,丫头你是个有福气的,昨日头一回跟着将军出去,就有如此殊荣!昨日下了马车,从大门到内院,一路上丫鬟婆子都看直了眼……”
陆茗庭越听越糊涂,“隋妈妈,昨日下马车发生了何事?”
隋妈妈一脸惊愕,“昨日将军是一路抱着你回来的!你竟是真睡着了?连一丝直觉都没有?”
陆茗庭听了这话,第一反应不是羞赧,不是懊恼,而是胆战心惊。
一等丫鬟澄雁听见二人低语,笑着倚在门框旁,语带讥讽,“这位扬州来的陆姑娘生的花容月貌,想必能入将军的眼!隋妈妈真是一番苦心,只是莫要喜事丧办,叫她步了红芜的后尘!”
隋妈妈陡然变了脸色,厉声呵斥道,“你这贱蹄子越发没规矩,主子之事也是你可以嚼舌根的?便罚你在檐下跪上两个时辰,也好磨一磨劣根性!”
陆茗庭闻言,不禁疑惑红芜是何人,又见隋妈妈脸色不虞,也不敢多问。
隋妈妈面色稍缓,将顾湛日常饮食的喜恶偏好向陆茗庭叮嘱了,便带着丫鬟婆子去别处忙碌了。
澄雁倒是认罪领罚,端端正正地跪在屋檐下,脊背挺得笔直,不发一言。
陆茗庭冲她一福身,“见过澄雁姐姐,从今往后同在卧房服侍将军,茗庭和姐姐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澄雁冷笑一声,“这声姐姐我可不敢当,你如今暂时服侍将军,指不定哪天就成半个主子了,到时候我还得向姑娘行大礼呢!”
这语气简直比成了精的醋缸还酸,陆茗庭听了,只微微一笑,并不和她争吵。
只要顾湛看不上她,她在府中呆满两年,就能被放出府去,获得良籍自由之身。至于别人怎么想,就随她们去吧。
……
如今顾湛身在京中,卧房中服侍的人不能缺,翌日,隋妈妈便把珍果抬成了一等丫鬟,和澄雁一同在主院里服侍。
珍果年纪小,性子活泼开朗,虽是一等丫鬟,却不像澄雁一样处处端着架子,只用了两三日的功夫,便和府中丫鬟婆子熟络地打成一片。
珍果拿陆茗庭当亲姐姐看待,常常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给陆茗庭讲解顾府里的人情关系,比如茶房里服侍茶水的小厮是隋妈妈的外甥,厨房管事是顾府管家的儿子等等。
陆茗庭本就不是捧高踩低的性子,每日对仆妇丫鬟们尊重有加,仆妇丫鬟们见她生的花容月貌,气度不凡,却不端着架子,便也愿意和她亲近交心,有什么好处和热闹都愿意叫上她。
陆茗庭每日服侍顾湛早晚的起居,夜里栖身隔扇窗旁的拔步床上,这碧纱橱中的一方天地,是庇佑她的地方。也是禁锢她的地方。
陆茗庭每晚临睡前都要掰着指头算日子,两年的期限,每过去一天,离她出府拿到良籍的日子就近了一天。
十几年来,她在明月楼里长大,万事都不能为自己做主,如今有了一个拿到良籍获得自由身的机会,便忍不住心向往之,就连白天服侍顾湛起居的时候也常常神思恍惚,就连珍果都发觉到她的心不在焉。
日子一天天从指缝溜走,转眼年关已至,顾府阖府上下忙着贴春联、剪窗花、放鞭炮、挂上亮亮堂堂的红灯笼,把府宅装扮的喜气洋洋。
顾湛一早便接了圣旨,元庆帝御口赐了恩宠,叫顾湛大年三十儿这晚去禁廷赴宴。顾府本就人丁稀少,唯一的主子一走,更是冷冷清清,不见一点年味儿。
顾府中的下人里家生子居多,他们的家眷大多在顾府名下的庄子上做活儿,一早便告假去庄子上和家人过团圆年了,于是大年三十这晚,顾府只剩下五十来个下人,膳房里的管事郝妈妈一合计,准备叫上阖府所有的下人,一块在厨房和面包饺子,吃顿热热闹闹的年夜饭。
……
鹅毛大雪扑簌簌地落了一整日,地上积雪的厚度已经超过脚踝,一片无暇的白色雪地里,一红一黄两个人影穿过回廊,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珍果脱下兜帽,笑道,“这大过年的,冷冷清清的真难熬,多亏膳房的郝妈妈邀大家一块包饺子,特地吩咐叫咱们一起过去凑个热闹。”
陆茗庭拉了拉身上茜色锦缎滚兔毛的披风,粉唇一笑,“郝妈妈是好心肠,不忍心看着咱们在主院孤苦伶仃的。”
说罢,她眉间浮上一抹虑色,“珍果,我担心咱们都走了,若是将军突然回府,正房里岂不是没人伺候?”
申时二刻,顾湛前脚出发去了禁廷,隋妈妈便赶去京郊庄子上和家人团聚了,澄雁只说身子不适,想回房歇息着,没有跟陆茗庭和珍果一同来厨房。
珍果无所谓道,“陆姐姐,你就放心吧,这禁廷的宫宴怎么也得吃上两个时辰!咱们肯定比将军先回正房!”
陆茗庭见她如此笃定,便也放下了心中的忧虑。
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走到了膳房。只见膳房屋檐下挂着两盏红灯笼,两扇雕花乌木门上贴着对联和喜字,屋门正轻轻掩着,从门缝里传出一阵阵的欢声笑语。
膳房里的仆妇小厮齐齐上阵,足足包了五六盘三鲜馅儿的饺子,管事郝妈妈亲自掌勺,做了几个平日里给主子吃的佳肴给大家解馋,只见长宴桌上依次摆着松鼠鳜鱼、蟹酿橙、栗子炒鸡、炙鹿肉、莼菜鱼圆汤等菜色,一盘盘珍馐香气扑鼻,引得人直咽口水。
其他人都早早的到了,珍果和陆茗庭一进门儿,便被郝妈妈塞了两双筷子,按在宴桌前,笑道,“这两位可是咱们膳房的贵客,一会儿你们可得多灌她们两杯!”
郝妈妈平日待陆茗庭和珍果极好,膳房里每次做什么好吃的,总少不了叫上她们俩。
珍果夹了一个皮薄馅儿大的三鲜饺子,口齿不清道,“郝妈妈,我可不是贵客,陆姐姐从扬州远道而来,是客,夜夜睡在碧纱橱里,是贵,她才担得起这‘贵客’二字呢!”
这话一出,赢得满堂哄笑,陆茗庭又羞又急,瓷白的粉面泛上两团绯色,伸手便夹了一块炙鹿肉塞到珍果嘴里,“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主子不在,下人们没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尽情吃吃喝喝,再敬上几轮青梅酒,顺道说上几句俏皮话,逗得在场众人开怀大笑。
膳房热热闹闹的,一扫白日的冷清,总算是有了些大年夜的气氛。
顾府里的下人足足有数百人,丫鬟婆子、小厮管事之间免不了有些旧日恩怨,酒过三巡,一个个便借着酒劲儿倒起了苦水,三三两两地说着自己平日不对付的人,不知道谁将话题一转,竟是引到了抱恙没来厨房的澄雁身上。
“她仗着自己是个一等丫鬟,整日端着架子,拿鼻孔看人,都是服侍主子的奴才,还真当自己是小姐了!”
“嗨,人家眼高于顶,不止想服侍主子,还想爬上主子的床呢!别看她如今安安生生的,那是因为有了红芜的前车之鉴,她不敢贸贸然地惹怒将军!”
今晚众人喝的是夏日里酿的青梅酒,度数不高,入口酸甜。陆茗庭虽不胜酒力,可抵不住众人盛情,多饮了两杯,便觉得两颊发烫,她正晕晕乎乎的,突然听到红芜的名讳,脑子陡然清醒了过来,好奇问道,“红芜是何人?”
郝妈妈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身旁一个婆子嘴快道,“红芜是个命薄的!她本是府中的一等丫鬟,因为一心想爬上将军的床,和隋妈妈一拍即合,当晚隋妈妈把她送到将军床上,将军发觉之后大怒,竟是当场拔剑把她斩了!”
陆茗庭听了这段骇人的内宅秘闻,绯红的两颊霎时血色尽失,手里的酒盅都险些没拿稳。
怪不得隋妈妈一心要把她留下来,一心想把她送到顾湛的床上!原来竟是有这么一段骇人的事!倘若当日她不知好歹,答应隋妈妈爬上顾湛的床,那她岂不是要变成了第二个红芜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红芜之死不怪男主,另有隐情~请见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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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离夜
陆茗庭脸色煞白,脑海中浮现出顾湛的阴沉脸色、锋利眼神,一股彻骨寒意立刻顺着脊背爬了上来。
“要我说,那澄雁哪有陆姑娘在将军跟前得脸儿?来日咱们指不定还要叫陆姑娘一声主子呢!”
众人仍在议论纷纷,嘴里的话越说越过分,陆茗庭忍不住放下手中的酒盅,强装镇定,勉强笑道,“各位妈妈姐姐们快别折煞我了!我从没肖想过攀附将军,先前我和隋妈妈已经说好了,为报答将军救命之恩,在府中伺候将军两年,两年时间一到,便会放我出府,重获自由身。”
此言一出,众人皆面面相觑,膳房里登时落针可闻。
郝妈妈终究是年长经历过事的人,顿了半晌,方抬头深深地看了陆茗庭一眼。
瘦马贱籍转为奴籍已经是不容易了,隋妈妈为了留下她,竟然不惜给她不着边际的希望。
一朝为奴,生杀打骂皆由府里的主子做主,哪是说走就走那么简单的!?
……
大年三十的晚上,禁廷张灯结彩,君臣齐聚一堂,欢度除夕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