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苏伟紧紧抓住的手腕,突然变得冰凉、坚硬,最后,消失在一片火光中。
“小初子!”苏伟猛地睁开眼睛,咽喉一阵刺痛,眼前是熟悉的红顶软帐。
“师父,你醒啦!”小英子腾地站起身,扑到床前,“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咱们在畅春园,也不好叫太医。王爷说,明天先送您到圆明园去。”
苏伟愣愣地瞪了一会儿眼睛,才从一片混沌的梦境中逐渐醒转,“我是回承露轩了?主子呢?”
“您回来好一会儿了,现在天都黑了,王爷应该在无逸斋呢,”小英子回身端了一碗清喉茶来,“您嗓子被烟呛倒了,得好好养几天才行。”
苏伟接过清喉茶,捧在手里慢慢润着嗓子,白天的画面又开始在眼前闪现,“郑公公,”苏伟把茶碗递回给小英子,“怎么样了?被抓了吗?”
小英子手上一顿,神情一时纠结万分,沉默了半天后满是抱怨地开口道,“师父还问他干嘛?那人根本就是个恩将仇报的小人!闹出那么大的笑话,还差点把畅春园给烧了,师父不用可怜他!”
苏伟默默地盯了小英子半晌,小英子闪躲地垂下头,两只手在茶碗边转了一圈又一圈。
“他死了……”苏伟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小英子没有说话,闷不吭声地点了点头。
“怎么死的?皇上下的旨,还是——”
“是他自己服的毒,”小英子偷偷瞄了苏伟一眼,“隆科多大人让他回了一趟无逸斋,见太子最后一面,出来没走几步,就毒发身亡了。”
“那还好……”苏伟咕哝了两声,缓缓地吐出口气,“皇上那儿怎么说?”
小英子上前给苏伟掖了掖被子,“事情被王爷压下来了,皇上今天心情不好,听说上完朝之后就歇下了,一个小太监的事儿也没人敢去打扰。”
苏伟点了点头,拉起被子又躺回了床上,红顶软帐在眼前急速旋转,困顿的眼皮却迟迟不肯阖上,生怕又被拉回那个满是酸楚和无力的梦境中。
无逸斋
太子让人在内厅里点了很多根蜡烛,却不知是不是因为人心没有了温度,蜡烛越多,阴影也越多。
四阿哥迈进房门时,太子正盘在软榻上,神情清淡,手里握着一卷地藏菩萨本愿经。
“二哥什么时候开始钻研佛经了?”四阿哥走到榻边坐下,将炕桌边的两根蜡烛移得远了些。
“临时抱佛脚而已,”太子没有抬头,一根手指在经书上轻轻滑过,“平时不烧香,等想要静下心时,竟然连一卷经书都读不顺畅了。”
“地藏经大都是读给故去之人的,”四阿哥扫了一眼清冷的内室,“二哥是读给谁的?”
“读给自己,”太子翻了一页经卷,“读给许多人……”
四阿哥轻轻抿起唇角,“二哥还是受上天眷顾的,郑公公的尸身,我已经秘密命人运至京郊安葬了,总不至于叫人死后还不得归处。”
“人都已经死了,”太子吐出口浊气,“身后事、身前名都不过是活人留给自己的一点慰藉,对于死人来说,能有什么意义?”
四阿哥轻抬眉梢,看向太子,“二哥是想放弃了?”
“放弃……”太子轻声一笑,“从来没有期许,何来放弃?”
四阿哥回过头,嗓音清冷了些许,“隆科多已经派人去追捕得麟了,这件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罪犯逃脱,皇阿玛迟早要知道。单凭一个小太监那欲盖弥彰的遮掩手法,二哥恐怕难以置身事外。”
太子闻言,笑着摇了摇头,“老四以为,事到如今,我还在乎能不能置身事外吗?”
“二哥这是想俯首认命了?”四阿哥一手按在炕桌上。
太子放下佛经,飘忽的眼神扫过满屋子的烛台,“小墩子是个死心眼的孩子,没那么多弯弯肠子。这一早晨的种种行径,是他能想到的最周全的法子了。你放心,就算为全他那一片忠心,我也不会束手就缚的。”
入夜,讨原书屋
八阿哥还未入睡,独自一人坐在灯下沉思。
何焯躬身而进,冲八阿哥拱了拱手道,“贝勒爷,今儿上午马棚失火的事儿您知道了吗?”
“小荣子告诉我了,”八阿哥缓了口气,抬起头,“事情被四哥压下了,但是惊动太大,他压不了多久。明天要是抓不回那个侍卫统领,就算四哥不说,隆科多也会上奏的。”
“贝勒爷,眼下,太子一派已经慌了手脚,齐世武、耿鄂等人都已下狱,”何焯放轻声音道,“东宫这座大山已经矗立不住了。在这个时候,贝勒爷千万要稳住自身,不能冒进啊。”
“不能冒进?”八阿哥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半月朦胧,繁星争辉,八阿哥长叹了口气道,“我知先生的意思,可是,如今的情势,只怕是不进则退啊……”
承露轩
四阿哥回到承露轩时已近午夜,卧房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小英子伺候四阿哥洗漱完毕,便躬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