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一切的决裂,是在一个夜晚。
夏天的夜晚闷热,我不太想聊,也不喜欢,因为这样压抑的天气会谈的,往往都是不好的事。
沂米今天课间跟我约好晚上八点在学校礼堂集合。我提前10分钟来了。
本来我还不明白为什么偏要挑礼堂,应该是避人耳目……
等等。
我多少明白他想跟我谈什么了。
礼堂平时没人,只有重大活动才会用到,准备都会通知。即使大门不锁,也不会有人进。我进来后顺手开了灯和空调,空调调到最适宜的26摄氏度。
觉得心上一阵堵,我扶住头,将手撑在膝盖上就近坐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
——我反而在害他,对吧!
我本想保护那份天真,结果只是把他举高,几乎高到天堂,又摔得更彻底!
我苦笑了一阵。
他最近恢复的开心是假的。
我都做了什么?
听到推门声和脚步声,我立即抬起头来。沂米进来后向我这边走来,看到我后,他还是笑了笑,而后我发觉他眼神有变时,他决绝地转过头去,快步走到我正前排的位置,背对着我坐下。
我想捕捉他的神情,也感觉不到。
他靠在椅背上,许久都没有出声。
礼堂有那么一个好处,因为调了空调,又有明亮的、淡淡的的暖光灯,这样的环境与温度,让人很舒服,给人一种成功的希望。但外头该死的闷热天气,影响还没消失,总让我胸口有些闷。我甚至无法确定,这次谈话能否成功。
前不久才见过一次啊,是说自己收作业太慢而已啊。
“小,小利……”沂米极艰难地开口,又停了很久,“我打算明天离开学校。”
我没说话,只是在等。
“我不想考中考了。”他声音有些颤抖。
我决定先发制人,证实我的猜测正确,这样拖下去也不行:
“你需要我帮你……”
“别!不要!!”
他这句是歇斯底里喊出来的,同时伴有抽泣声,狠狠地打断了我的话。我讲得很轻,正好刺激了他。
果然。也好。
沂米后觉自己这样喊,都不肯讲话了,只是一直在哭。背对着我,低着头,身体也有些抖,我这个方向只能看见这些。他掉了多少泪?衣服是不是湿完了?我站起来,准备往前走,想坐到他旁边,给他递纸巾,帮他擦擦眼泪,接下来他所说的话却令我脚步生生一顿。
至今回想起,依然是我噩梦的那一段时间。
“我活得好累。”
他冷笑了几声,这陌生的清冷夹杂着绝望与讽刺,我都能听见心底结冰的声音——
“你看,我们班上天天作弊、偷懒的那些人,反而备受关注,而我呢?我不过是他们口中只有靠山的小毛孩!”
舆论终究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挡不住啊。
我没料到,这清冷以后会是他的常态。
“我试了。”
我下一秒便站起来吃惊地瞪大了眼,盯着他。
“试着作弊取得了好成绩,偷懒不做卫生,像他们一样。”
“结果,他们终于把我当朋友看了。”
“我认真做与敷衍了事做的,结果相差这么大。讽刺吗?”
“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没关系,自己有不好的改正就行了。哼!我去,他们凭什么心安理得?”
我定在原地。做了心理准备,依然意外,更迭来的太快。脑中只剩一个念头:或许有什么事,一下触发了他心底的情绪。
“好像七年级开始,他们就这样了。你一直在帮我。起初我很感激,”他顿了顿,强调了“起初”,言语间挤出了更多恨意,“现在自己想来,正如他们所说,我的处境是活该——都是你两年护着我造成的!我就不该……”
“那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毫不犹豫说出的话第二次被狠狠打掉,他一下子转过头来,我怔住了。
决堤的泪水肆虐过后,绝望的冷笑。那副面容,我差点认不出来。
我一下没把控住,跌坐在地。
礼堂的光,好刺眼啊。
刺眼到,我一下就看清了,他从外套后面掏出来的东西。
一把黑色的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