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这个考虑姜越并没有拒绝徐朔带他走的决定。毕竟徐朔要是何家的人, 那他就会知道怎么躲避何家。徐朔也如同他期待的那般, 甩开了身后的所有尾巴,他背着他出现在乡间, 对着一间小小的草屋笑了笑。
“我们就住在这吧!”
他放下姜越, 起身去收拾房子, 姜越靠在院内的大树上眯着眼睛瞧着他,其实他的脚其实已经好了, 只是他没说, 徐朔也就不知道, 逃跑的这一路都是徐朔背着他过来的,每一步都是颤抖的艰难,姜越也坏心眼的不说不动。
他看着徐朔笨手笨脚的收拾房间,又看着男人傻气的脸就问了他一句,“像你这样的人,他们为什么会派你过来?”
徐朔说:“他们都说我傻,什么都不会,这样反而比较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倒是比聪明的来得强。”
姜越看了他半响,问他:“你真的傻吗?”
徐朔想了一下,“其实我觉得我不傻。”
姜越点了一下头,“其实,我觉得你也不傻,派你来接近目标是最好的选择。”
姜越如此说着,他说完这句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面对着徐朔的傻脸他只是闭上了眼睛休息一下。其实,他在心中不太相信徐朔,哪怕徐朔将所有的一切都跟他说了,他也还是不太信任徐朔。毕竟在之前的那种环境中,姜越会怀疑他这很正常,徐朔应该也知道他会怀疑他,他们双方都清楚这点,只不过谁也没放在明面上说。
可是徐朔后来将所有的事情放在明面上说开,这样的举动反倒让姜越不知怎么想他比较好,不知他是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一时之间叫不准他的意思,不知道为了喜欢而背叛是不是他另一种让他放松的手段。这样一来,徐朔的处境倒是比原来好上一些。
姜越无法确准,选择会跟着他也是有自己的考虑。
他想,如果徐朔真的是还在骗他,只是换了一种理由放松他的警戒,那以他现在的处境来看,跟着徐朔是最安全的。要是徐朔是受人指使这么对他,那么这个人肯定要的不是他的命而是他对徐朔的信任,他要的是他身边有他安插进来的人。而这个动作也就说明对方暂时不会让他出事,不然他要是死了,徐朔这步棋就没有意义了,所以他现在跟在徐朔身边是很安全的。
还有对方能找到他,想必也能帮助他甩了身后的尾巴,如果对方不甩开那些尾巴,那徐朔的存在很可能暴露在其他人的眼中,所以姜越笃定他们会帮他隐瞒下来这段时间的行踪。所以,他暂时不会离开徐朔。
姜越选择了跟着徐朔看看他到底想要什么,却在看来看去的时候发现徐朔可能是个真傻子,就是那种几文钱就能骗走的傻子。
姜越与徐朔相处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在这期间内也出了很多的故事。当然,故事之所以会出现都离不开徐朔的傻气。他与徐朔一日一日的相处,看着男人傻气的举动,无语的渐渐从冷眼旁观变成无法置身事外。
姜越算好了一切,却万万没有算计好自己的心,没能控制的了自己的情绪感受。他把自己想象的太强大了,却没有想到自己远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冷漠强大,没有多余的情绪,没有一丝破绽,反而是心中还留有一处柔软。
徐朔很幸运,他出现在一个姜越不是最强势无情的的时期。
徐朔很幸运,他出现在一个正好的时期,一个姜越心中还有一处柔软,需要人陪伴的时期。至于陪伴的理由是爱还是习惯与需要,姜越起初的出发点是不明确的,但是徐朔的到来真的让他得到了一些安慰。
这些安慰来自于强大表面下的孤独,在过往的失败中不被人接受的微微落寞。这些当时还有的软弱情绪给了日后的徐朔可乘之机,徐朔的出现补上了当时姜越要的一切,他对于姜越来说,像是另一个清湛,也像是另一个白子容。
一个姜越能够把他当成弟弟的白子容。
姜越陪着他,一时间像是在养着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他需要他,他会陪着他,这种感觉很好。而徐朔也是个直接的人,他想的事情他全部都会当着姜越说出来,让姜越清楚的感受到他的喜爱,与被他需要的程度。
姜越起先不喜欢他与白子容相似的面容,却在后来开始喜欢上了徐朔的存在无关面容。
徐朔很笨,笨的什么都做不好,性格还太过柔软,总是容易被人欺负,被人耍骗,似乎只要离开姜越不久就能弄出一身伤来。姜越在一旁看着,不是没有怀疑过他是假装,他之前也都是一直看着他那副样子,像是在看一场戏,不过后来戏多了,姜越就开始替他出头了。
这期间的转变是他在慢慢的被徐朔暖下来的过程。
姜越渐渐变了,也会在男人背着青菜去城中买菜的时候陪着他,就那么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叫卖,保证他没有被人骗,没人被人欺,不去在意头顶上方的日头,也不理周围混乱的场景。
他在这一坐,与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他也不像是愿意坐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的人,眉眼之间的距离也给人一种他会随时踹了凳子的感觉,也许下一秒他就会不耐的拂袖离去。
然而,无论看上去多么不喜欢不耐烦,姜越却从来没有一次那样做过。从头到尾他都是很安静,一坐就是一整天,直到徐朔要走了,他才会抬脚跟着离开,乖巧的抱着板凳走,而不是踹开板凳。
日子慢慢过着,他们逐渐适应了现在的生活,有时候买菜的人很少,他和徐朔都只是坐在一旁发呆,看着周围人来人往,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觉得现在每一天都很充实,也觉得每一天都是无所事事不知道具体都做了什么。
纠结而矛盾的想法在撕扯着姜越的神经,终于,姜越决定要走了。他怕休息的时间太长了,人会变得更加适应现状,逐渐选择安逸。
他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可野心却并没能停止反抗。他想走,而当时要走的决定中也有徐朔的存在,他是要带着徐朔走的,至于徐朔的目的这点已经被姜越模糊化了。
姜越一边想着这样不好,一边又想着让他跟着也是在安抚他身后的人,麻痹对方,之后来到他的地方,一切自然是他做主的……而徐朔,应该也是想他走的,如果他一辈子都是无作为,估计徐朔这步棋就失去了意义,徐朔也不会在他身边待很久。一个废人身边是不会带着任何棋子的。
他很纠结的想着,也下意识的拒绝了徐朔可能带来的危险猜想。
他对自己说,如果徐朔让自己走,那么就还是在心中留下一点怀疑,要是徐朔不让自己走,那么从此之后就可以放下心来。
而徐朔也对得起他的反复,对得起他的信任,在他跟男人说出他的意思后,男人蹲在他的面前,说只想与他继续这样活着,不想离开这里。他的表情神态很诚恳,一点也不像说谎的样子。他似乎彻底排除掉了他的嫌疑,也许他愿意如他表现出现的这样一辈子都这么活着,可是他愿意不代表姜越也愿意。
姜越还有他想要做的事情,在这小小的天地做不成的事情。他想着要离去,可对着徐朔的脸无论如何都没能拿起房中的包袱。这张与白子容相似的脸,不知何时开始成了他有些无法割舍的存在。
他放开了拿着包袱的手,想着也许这样活着也不错。没有勾心斗角的厮杀,也没有没完没了的事务,每天都不用费心去想什么其他的事情,他也许也可以这样的活着。
姜越坐在小院中,从放下包袱的那一日起觉得自己的身后有了一个家,一个会等待自己回家的人,从此断了他前进的脚步,熄灭了他原本的欲/望。如果没有后来的那些事,姜越也许真的会远离京中的一切,也不会走到后期的那一步了。
可惜没有如果,在过往中,他依旧是那颗被人需要,不会平安度过余生的棋子……
十一月底的时候朝廷出了大事,孔廖被人构陷,连带着沈橝宁王都变得危险,姜越虽是隐居在此但并未放弃掉京中的眼线,他在事发之后接到了京中的传信,清湛也细心的整理好了一些的相关信息,姜越看完了之后一下子坐不住了。
宁王是他的母亲,沈橝是他的……朋友,他在沈橝身上下了太多的心血,要是沈橝这么死了姜越怎么都忍受不了。
沈橝也许可以败,沈橝也许可以离开,但沈橝绝对不可以死。这像是他复出成本过后最后的本钱,说什么也不愿意赔掉。而宁王就算对他冷漠却也还是他的母亲,他不喜宁王,与宁王之间的关系很淡,他自认可以做到不管宁王是富贵还是落魄都不给予一个回眸,却不会看着她去死而不作为。
就像是姜家一样。
姜家也许不接受他,疏远他,但姜家养他一场,无论怎么样姜家姜越都不会动。无关深情否,这都是基本的道义。他是不善良,却也还保留着自己的是非观点。
他受了宁王的骨血,就还她这一次。
他受了姜家的养育,就记得他欠了姜家的这些年。
他也许不能保证他不会因为自己的路而对他们下手,但下的手却不会是死手,也会保证他们日后的生活。
他不善良,可也没有恶到极致。只要他们不算太过分,姜越会在他们危难的时候去搭把手。就像这次宁王与沈橝的危机,他不会不管,可在心里其实也清楚,他这次帮了宁王姜家必定会对他有其他的看法,也许还会有什么举动……但,他不能因为担心这点,而对宁王沈橝不管不问。
也许这是费力不讨好的举动,可是……姜越的脑海中出现沈橝策马的场景,记忆中的少年就像团燃烧的火焰一样,姜越不想让他在漆黑的环境中熄灭。他打定主意收拾好行装,前去与徐朔说一声。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的徐朔并没有阻拦他,他只是在他出门的时候对着院内的大树说了一声路上小心。
今日的他格外的反常,姜越看得出来,但没有深究的时间。姜越走了,他走的太快也太干脆了,所以他没能看到在他走之后徐朔身边出现的人,没有看到徐朔手中拿着的纸条,没有看到他点燃了纸条上的动作,没有看到字条上的字被火苗吞噬,更是没有到徐朔身边的那个人是城中经常来买菜的女人。
他在时间的流逝中向徐朔妥协了,怀疑被妥协抹去,被换上另一种情绪,却忘了问问徐朔可如他这般,是否将过往放下,是否向他妥协了,是否将出现在他身边的最初原因放下了。
他单方面的踏出了一步,却不知道对方其实一直都在原地踏步,从未如他一样上前过。
他一直在被背叛,从徐朔出现的开始就没停止过,从来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