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我鼓起勇气走出酒店,暂时放弃寻找梁凤书,可我该先去那里,难以抉择,难以面对。
雪儿看出我的犹豫,直接点穿我彷徨的心:“弟弟,小语还是要见的,她没有对不起你,要说亏欠,肯定是你亏欠她。”
我依然倔强:“我怎么亏欠她?我替她顶罪,替她坐牢,还因此让我失去了我的女菩萨梁凤书,我还欠她什么?”
每次我这样固执己见地回怼她时,她都狠狠瞪我一眼,提醒我要主意她的心情,不然她要收拾我,但她一次也没收拾我。
我算是在危险的边缘试探,没办法,我的心情很糟糕。
她没有恼怒,语重心长地说:“弟弟啊,首先,你并没有失去你的梁凤书,她不过是想暂时离开你去生活一段时间,如果你爱她,为何就不能成全她的心愿呢?你洋洋洒洒写了那么多文章刊登出去,不可能石沉大海,就算梁凤书心已成灰,也被你那些文章复活了,但她需要时间才能缓过来。小语呢,小语那么可怜,离我们这酒店咫尺之遥,你就真的忍心不去见她?”
“见了小语,就是对梁凤书不忠。从前是身不由己,如今我再不能这样做了。”
她恶狠狠瞪我一眼,随之做出要打我的姿势,但手慢慢放下,揉一揉我本来凌乱的头发:“那你对小语的承诺呢?一句身不由己,就能把从前的爱全都掩盖起来吗?弟弟,我希望你以最低调的方式与我一起活着,但我不希望我的弟弟是个无情无义的人。这段时间,你一直沉浸在对梁凤书的愧疚中,写了那么多文章来表达你的愧疚与执着的爱,我也都由着你……”
话说一半,雪儿把刚买的羽绒服给我批上,拉着我向西湖边走去:“弟弟,天又冷了,江南的第一场大雪下来前,你该去看看小语了。本来我想让小语和阿秋亲自告诉你,既然你这样,还是我告诉你吧……”
看着霓虹映照的西湖,雪儿又突然很是悲伤,又像是因为寒冷,呼呼鼻子,搓搓手,叹息一声:“曹舵没告诉你,沙石场那晚的战斗中,厉无情、马龙、鱼躬三人都受伤很严重,鱼躬挺了一个多月,死在医院;马龙被阿秋转院到杭州,比鱼躬多挺了两个月;厉无情的命是保住了,但他一只手残废:在马龙死的第二天,老蔡悲伤而死。全都埋在林迪薇那个墓地里,你不该去看看吗?你不该去……”
“弟弟,弟弟……”
等我醒来时,正躺在酒店温暖舒适的豪华套房里,坐在窗前的雪儿回头对我淡淡一笑:“弟弟,你以前很是坚强一个人,怎么现在变得如此脆弱。你可再不能在外面晕倒哦,害我让酒店的人来帮忙,丢死人了。”
我也一直以为我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儿时那么苦寒的生活,也从没倒下过;落魄街头,睡在街角的夜风中时,也没倒下过,还能借着昏黄的街灯通宵达旦地阅读。
我竟然会晕倒,记得上一次晕倒是小语把我赶走时,这一次,又晕倒。从前,我看见文学中写一夜白头,听闻噩耗,突然晕倒,总觉得是文学上的矫情。我从前会这样认为,就是念及我儿时那样的苦难,都能活过来。
当回想我的晕倒时,依然难以理解是什么狠命地冲击了我的脑子,使得我倒下去。 不缺吃,不缺穿,银行有存款,可日子感觉比儿时苦寒还难熬。年纪越是成熟,仿佛生活越是沉重,沉重得不能自在呼吸。
我最初的宏大梦想是解救天下落难的美丽女人,更宏大的愿望是找到人生的奥秘,一样也没实现,自己倒是沉重得需要别人解救似的,可我又好像什么都不缺啊。
“是我愿意晕倒吗?”我愤愤地怼雪儿,慢慢爬起来,披上睡袍,看见窗外霓虹闪烁,西湖上五彩斑斓,还有那些夜游船,正激起闲散的涟漪。
“你觉得自己是聪明人吗?”
雪儿突然问出这一句,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应该不是傻子吧。”
“你觉得自己愚蠢吗?”
“雪儿姐,我就算不是聪明人,肯定不至于愚蠢吧?”
“很愚蠢,愚不可及。”
“怎么说?根据呢?”
“根据?我是不想戳你心窝子的,好,你不承认自己愚蠢,那我问你,你认为梁凤书为何要避去国外?为何我让你暂时不要找她?”
“这……她不是为了保持在我心中的完美,不是为了怕我看见她半身伤疤吗?你不让我找她,是因为你想用时间消化这无法面对吧。”
“放屁,你还说自己不愚蠢?是你愚蠢呢?还是装着愚蠢?你真认为梁凤书是因为这个原因遁走海外吗?”
她这样一问,我更迷茫了,不是一直都想着这个原因吗?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我回头盯着雪儿,害怕她说出一个让我不能接受的事实,心里想着,难道梁凤书出轨啦?不可能,我心里马上否定,她要出轨,何必等到弄得半身伤疤后。
“好,我愚蠢,那姐姐你说她是因为什么?”
“她是为了躲避无法承受的良心谴责,也是为了让你能轻松自在地活下去,她在等大家心中的伤被时间冲淡。所以,我让你不要找她,她是真正的聪明人,不会如你这般愚蠢。”
“啊!”我惊得目瞪口呆,又不知所以。
她把点好的烟递给我,转而苦口婆心地说:“其实,你应该能想到的,只不过你现在处于心迷状态而已。你想想,你为何无罪释放,是因为古董大案破了,易小墨、采姐都证实钟川葵是金树山古董案的主谋,你以前有侦破古董案的特殊身份,这样一来,杀钟川葵,你不就无罪吗?当然,还得靠小语、曹舵、李学匀联合起来帮你。”
我有些急了:“这些我知道,你只说我的凤书为何遁走。”
雪儿突然挺身,飞起一脚勾住我脖子,以极其敏捷的腿法把我撂倒在地毯上,拍拍手,恶狠狠地说道:“敢跟我急,你当姐姐我非得跟你废话吗?”
“愚蠢,非常愚蠢,没半点你那个凤书的聪明。”说着,雪儿又笑起来,伸手把慢慢爬起来的我拉到她身边一起坐下:“听姐姐给你说,我会骗你吗?你真是个愚蠢的弟弟啊。”
她也不是第一次对我‘动粗’,我已经习惯,反而感觉好受一点。
“喲,看你委屈得,好啦,姐姐爱你,不生气。”
她靠在我的肩头,妩媚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