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榕江出发,雪儿临时到我们车上来,让碧颜和杰瑞开车跟着。
雪儿显得很不甘心:“麦子,今晚是除掉佛爷的最好时机,你为何还放过他?”
我不能把梁凤书拜佛爷为义父的事说出来,我既不相信佛爷和大峰的话,也知道梁凤书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心里盘算,梁凤书应该是拜过义父的,那也是为了我。
有那么一刻,想开机给梁凤书电话过去,问她有没有拜过义父,又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要在五年前,我是一定会质问她的。仔细想想,我不说的事情,梁凤书不会逼问我,她不愿意主动告诉我的,或许我也不该逼问她,纵然是夫妻,也该有各自的秘密,只要这秘密不是要害对方。
“雪儿,佛爷已经失去所有亲人,你也看到了,他不过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杀这样的人,有什么意义?”
雪儿笑笑:“你啊,坏得很,你是让他们收拾巫师他们的尸体,也顺便做人情,假仁义。”
李木在副驾驶插话说道:“麦子,我总怀疑佛爷今晚的状态是假装的,以他的阅历,是可以演得毫无破绽的。”
雪儿马上附和李木的话:“你这位兄弟说得不错,我看佛爷肯定是装的,还有啊,麦子,你相信佛爷再无亲人吗?我是不信的。”
车行驶在有些颠簸的324国道上,打开车窗,让夜风灌进车里,想借着夜风把自己吹得清醒一些。
“李木,雪儿,你们说得都对,我也怀疑佛爷是在演戏,但这已经不重要。老谢不会骗我,罪魁祸首确实不是佛爷,他也是一颗棋子。他那么老了,又历经几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就算我们不杀他,他也没多少日子可活。如雪儿你所说,就算我假仁义,起码也还了他的人情,佛爷曾提拔过我,这没法不承认。”
我在替佛爷辩解,总感觉自己脑袋里混沌一片,我为何要帮佛爷辩解呢?解释一番以后,自己又有些后悔。
雪儿懒懒地依偎着我,随着车的颠簸,有节奏的摩擦,可我没有半点冲动感,也许是累了,她也累了,并不是挑逗。
望着车窗外,我突然记起来,问:“雪儿,你不是说,我来,你就告诉我,现在可以说了吧。”
雪儿好似已经睡过去,被我突然唤醒,不耐烦地拍打我肩膀:“你好烦哦,明天不能说吗?路还远着呢。”
我闭目养神,雪儿又突然说道:“麦子,我上次确实对你下手太重,你恨我吗?”
我的第一反应,雪儿不该是这样的人,怎么会如此计较呢?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有撕逼的时候,同生共死过的人,怎么会计较?
“我早忘了,你怎么还心心念念的?”
她在我手臂上揪一把,幽怨地说道:“你最好不要忘记,我们之间的事并不多,应该把所有都记得,只要活着,都要记得。”顿一顿,转入我的臂弯,呢喃着:“还有姐姐,你和姐姐那些日子,一刻也不要忘记。”
“好,我听你的,把所有都铭记,就算死了,也要铭刻在灵魂里。下辈子,说不定在机缘巧合下,还能记起来,对,一刻也不要忘记。”
“你别哄我,唉!我总是睡不好觉,一闭眼,眼前总是看见姐姐临死的模样,看见她血染全身,还拼命掩护我翻过铁门逃走,如今回想起来,当初和姐姐一起死去,那才是我最应该的结局。最可气的是,还总回想起姐姐和我临别的话,竟然是叮嘱我要活下去,要替她保护你。”
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她这样似梦魇般的话,使得我泪水夺眶而出。
在我怀里,雪儿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她确实无家可归,而我的怀抱只能给她暂时栖息,她需要的爱,我无法给予。
想是泪水浇湿了她的脸,她继续睡着,伸手在我脸上轻轻抹几把,呢喃道:“别哭,我现在就不哭了,我想,姐姐会看着我们替她报仇雪恨的。”
“雪儿,等灭了钟川葵,你还回咖啡馆吗?还愿意和我这个假仁义的人做朋友吗?”
雪儿似在睡梦中笑起来:“哈哈哈,麦子,你认为我这样的人,会好好经营一家咖啡馆吗?”
“你不缺钱,咖啡馆可以当作据点,就在深圳安家吧,我们可以做一辈子好朋友,我允许你每天都可以到我家吃饭。”
“才不稀罕和你做一辈子朋友。”她又拍拍自己口袋:“别忘了,我有你家钥匙,想去就去。”
“不和我做朋友,那你想怎么办?”
“等灭了钟川葵,我们要是都还活着的话,我会告诉你。”
“好,咱们说定了,我们一定会活着。”
她把脚上的鞋蹬掉,抱着我的腰:“麦子,把车窗关上,睡吧,抱着我睡,让我睡个好觉。”
关上车窗,李木也传来微微鼾声。
贡布专注着开车,我晕晕乎乎,却又无法入睡。很是佩服那些坐车上能快速入睡的人,再远的路途,只要能睡觉,我觉得路途就像被缩短了。
人在最百无聊赖、无可奈何之时,能安然入睡,真是人生一大福气。要去远方,坐在空间极度有限的车里,这是最无聊之时,也是最无可奈何之时,无可奈何,是因为只能在车里,必须要前进。
在那个颠簸的车里的深夜,我第一次反复纠缠一个问题:梁凤书有没有献出过她的身体?她既然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她既然对我有所隐瞒,那么……
不敢想,不愿意想,但又一直在想。感觉是自己心胸狭隘,自己逼着自己胡思乱想,可又不能不胡思乱想。
甚至卑鄙地想:梁凤书说是为了我,其实也是为了我们的生活更富裕,也是为了她自己的生活更富裕。当然,人想过上更富裕的日子,是没有错的,在弱肉强食的残酷人类世间里,谁不是不择手段呢?
我为自己的身体出轨找到很多理由,感觉是生活把我引诱到那一步,不得不走那一步,是顺其自然,是水到渠成,是没有伤害的。可我无法接受梁凤书的身体被别人享用过,我这样想是自私吗?是心胸狭隘吗?
从穷山沟到繁华都市,我一直在追求公平,总感觉自己遭受着种种世间的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