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感觉到自己活得像寄生虫,我们四个人都活得像寄生虫,可是为了钱,又没有其它办法。在此之前,从没有过这种羞耻感,又想起姓刘的那血淋淋的模样。
报了仇,我的心并没有那么舒坦,反而有种难言的憋闷,或许是我天生就没法像阿虎他们那样‘残忍’,可我终究还是用了极其‘残忍’的手段。
露露和小芬离去以后,梁凤书看出我心中并不痛快。按理来说,床头边放着二十五万现金,对于我们当时的生活来说,可以说算是一笔‘巨款’,而且这也是意料之外的收入,我该为之欢呼雀跃的。
五星级酒店房间的天花板千遍一律,洁白如雪的平面上,几束白光俯览着房间,使房间里明如白昼,线条单一的落地台灯矗立在角落里,黄羊匹灯罩里晕开暖黄的光晕,还有床头两个壁头灯也是暖黄的光,靠窗的桌子上一盏欧式台灯。当关上顶部的白灯时,房间里变成古老的苍黄色,而我坐在靠窗桌子前的高靠背旋转椅子上,沉默不知所以。
窗外的灯光依然迷茫,不远处的海面上闪耀着城市的灯火,只是如萤火一样在黑暗的海面上落下一些斑斑点点,夜已经深了,城市快要沉睡。几只飞虫扑到落地窗上,像是想闯进来与我彻夜长谈,它们迷恋着房间里苍黄色的光,在密不透风的玻璃上寻找方便之门,遍寻而不得进入之门后,它们用力的对着玻璃扑动翅膀,留下细绒沾染的痕迹,而玻璃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我隔着玻璃冷漠的看着它们。
卫生间里传来呼啦啦的声响,应该是梁凤书正在用电吹风吹头发,片刻之后,声音停了,房间里又恢复寂静无声,只剩苍黄的光映照在地毯上,似正哧哧的要把地毯上的一片花团锦簇照射得更盛开。嫩白的脚丫子从花团锦簇上走来,她依然穿着自己的丝绸睡衣,双肩带白色低胸半透明,上面竖列着暗绿色的水草纹,薄如蝉翼,垂似流水,玲珑飘逸的曲线像夜风中西湖边的柳枝,又像是敦煌壁画上飞天神女在我面前翩翩起舞。
她往我的杯子里倒了水,自己附身用双手趴在桌子上,立刻有雪白的两个半球似要滚落在桌面上,面容温柔带笑,轻声问:“怎么了?是觉得我们太残忍了吗?”
我不由自主地伸手握着一个半球,片刻后把手收回来,脑子里很乱,应付着说:“没什么残忍不残忍,那是他该遭的报应,你控制得很合分寸,比我想的结果还要完美,价格也开得正合适。”
“那你愁眉苦脸的样子?”
我本是一个污泥潭中爬出来的人,二十一岁的年纪,说不上任何美德和高尚的情操,穷苦的过往依然坚挺在心中,为了钱,我是可以不分善恶的,所以对别人也应该没有怜悯之心,对一切伤害过我的人,只有深深的恨,而复仇以后,依然没有体会到一丝快乐,不快乐就生出一丝惆怅。
年少的我,还没有学会轻易原谅别人,没有‘一笑泯恩仇’的胸怀,更不可能有‘割肉喂鹰’的慈悲。手握着温暖的水杯,杯中温暖的水并不能把温度传导到灵魂里,灵魂里依然黑暗而冰寒,这冰寒是生活中的残酷凝结而成,灵魂里的温度不能告诉任何人,哪怕是最爱的爱人。
我像迷途的羔羊一样,一半是年轻的心所致,一半是假装的,似有所妄的说:“我想啊,要是有一天别人报复我们,是不是也会如此残忍,所以我想,我们一定要加倍小心的做事,不让任何人有机可乘。”
她一手托住脸颊,一手瘫在桌面上,美得像一朵圣洁无尘的花,我起身绕到她的身后,撩开那丝绸,用力顶入,苍黄的灯光中一阵低唱妙声,快乐如潮涌……
快乐过后总是有暂时的疲惫,成功的复仇过后也有惆怅,就像曾经苦难中留在心里的恨是一根根梁柱,它们支持着我狡诈前行,梁柱越多,力量越大。我的心中是不缺梁柱的,世间有太多不公平之事让我愤恨,同时,我也担心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其实真要让我自己动手,可能最多是打他两个耳光,再要他几万块钱的补偿,我心中的忧愁来自其他人的手段,首先,梁凤书开出的补偿费就严重超过我的想象,而且还如愿以偿了。北仔小弟那几脚,足以让他身体爆裂一般的痛,眼角和嘴当时就流血了,而阿虎用椅子腿碾压双掌在他凳子下发出骨裂之声时,阿虎俨然是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
就连陈胖子也在我的报复中,伺机得到了他的好处。
快乐过后,我找到了为什么复仇后心中不痛快,因为我发现所有人都比我狠,在伤害一个人的手段上,我不只缺乏想像力,残忍度也太过轻浮,没有他们那样似要生吞活剥的‘剩勇追穷寇’的胆识,想不到我看那么多书,却没有学到他们那样残忍,这让我很是担心。
人与人之间的争夺,就像荒原上竞食的野兽,不顾一切的残忍才能杀出重围,书中所说的‘物竞天择’,不过是残忍的较量,我很担心自己败下阵来,难道我这个山村出来的孩子,连残忍度都输别人一大截吗?
记得陶春兰时常教导一起和她割草的孩子们:“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可是,谁没有理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为了钱就是最正确的理,就像我没有为快速的获得财富而丝毫愧疚,别人可能认为我是‘骗子’,我觉得自己是依靠古老传承的‘技艺’,而且对比我所认识的那些人,我那点钱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梁凤书与我坐在同一张椅子上,安慰我说:“不会有人报复我们的,别怕,我们不偷不抢,不违法,也没有害过什么人,我们活得像影子一样安静,谁会报复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