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时而沉静不语, 时而闲叙几句,享受着大战开始前的最后宁静。忽而店门被人推开,两人转目看去,却是那好酒的张二狗一早便来买醉。初一向凌非焉相视摊手,还以为是图巴尔来了。
又过一刻钟, 图巴尔终于匆匆而至。进门将目光扫了一遍酒肆厅堂,果见初一与凌非焉坐在角落桌边, 初一向他招了招手。
“凌尊, 非一,我回来了。”图巴尔坐到桌边,初一帮他倒了盏茶。
“如何?”凌非焉探问。
图巴尔将暖茶一饮而尽,搓搓冰冷的双手,低声道:“问到了!我回去把情况跟王爷一说, 王爷回忆着月前曾至监学院与监生共论星图,闲歇时不知谁提起开京四大美妇,有人便说开京四大美妇不是空有姿色的愚昧妇人便是品行端淑却了无情趣的命妇,倒是才貌兼备的安王妃才称得上是真正的美妇。王爷听了只道是监生们拍他的马屁一笑置之。现在想想, 说那话的好像是礼南郡王彭让在京的质子彭新。”
“质子?”初一皱眉, 这身份倒是符合对魇魔真身是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公子的猜想。
图巴尔继续道:“真是不查不知道,彭新此人生得丰神俊朗,自幼智冠众人, 乃是礼南郡王的心头肉, 十五六岁时被当今皇上钦点进京入监学院供读。怎奈到了开京这花花世界, 彭新却成了个不求上进的酒色之徒, 赖在监学院七八年了,一事无成,终日缩在监学院的别院中喝酒睡觉。”
“终日睡觉,呵呵,这就对了。”初一点点头,向图巴尔道:“一个魇魔,不睡觉怎么入梦。”
图巴尔向凌非焉询问道:“凌尊可还需要亲到监学馆去确定一下?”
“要的。”凌非焉道:“此番行事必须确保万无一失,否则入梦将成大患。”
图巴尔道:“好,那我这就带你们到钦天监与王爷商议怎样进监书院探查。”
“有劳。”凌非焉起身,提起春宵楼红灯。
图巴尔一愣,抓抓头,半晌才开口道:“呃……凌尊,这春宵楼的灯笼……你提了一晚上了。现在外面天都亮了,咱们又要去钦天监,这灯笼就别带着了吧。”
初一听了,解释道:“不成。这灯笼可不是普通的红灯,这是……非常重要的红灯。”
图巴尔不明所以,又道:“明明就是个普通的红灯,还写着春宵楼呢。”
初一觉得从头给图巴尔讲清红灯的来龙去脉实在麻烦,只能摆手道:“不行,总之这盏灯离了人不行。”
凌非焉觉得图巴尔说的也有道理,自己一个女子,光天化日提着春宵楼的灯笼走去大炎皇家的钦天监的确不妥。可她一时也没想出什么好的办法,这灯笼务必要随时关注着,以免在擒拿魇魔前有所闪失被魇魔发觉。
初一想了想,建议道:“不如非焉凌尊与图巴尔同去监书院,我便留在这酒肆中守着灯笼。等你们确定好魇魔真身,再来与我汇合,另谋下一步计划。”
凌非焉沉默片刻,将灯笼递给初一,言道:“如此也好。这灯……便拜托你了。”
初一接过灯笼,如有千钧,仿佛手中提着的不仅仅是一盏灯,更是凌非焉的信任与托付。
别了初一,凌非焉与图巴尔直奔钦天监。
景鉴年早已等候多时,见到凌非焉便将她与图巴尔引入内室面详机宜。景鉴年先与凌非焉客套几句昨日连夜探查十分辛劳,便直入主题询问魇魔真身之事。凌非焉俱如实告知。闻听凌非焉要亲入监书院查验,又需低调行事,景鉴年便从钦天监内选了四个心腹与凌非焉、图巴尔一起换做书生青衫,由他带着向监书院进发。
一行七人走过幢一间二柱三楼的庄正门楼便进了大炎的最高学府监学院的地界。只见监学院内粗壮古树林林而立,枯叶尽落却不掩傲然凌霜之雄姿。桥廊山石交织成景,萧瑟中蕴含着春来后的明媚。圣人雕像与皇家御笔相映成辉,满目书香浓墨之意更染大国栋梁之才气。尽管寒冬冷日,院中亦是学正、学录授业之声绕梁不绝,监生朗朗书读移步不断。
得知安王亲临,监书院祭酒柯良携两位司业迎将出来。柯良向景鉴年施礼恭敬道:“不知安王殿下驾临,有失候迓。”
景鉴年抬手道:“柯祭酒无需多礼,是本王忽来兴致,叨扰了。”
柯良想将景鉴年引入堂内,便招呼道:“不知殿下此来有何要事,还请殿下屋内上座。”
景鉴年摸摸胡须,若无其事道:“祭酒不必拘礼,本王此来也没甚要事。这不本王府上有几个不成器的小子,灌了几年的墨汁儿心气儿高起来了,一个二个嚷着要入监学院供读,将来也好报效我大炎社稷。本王曾应下带他们来监学院见见世面,今日得空,便顺路来你这儿看看。”
柯良看看景鉴年身后几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面露和蔼之色,言道:“年轻人有志于国家大业着实值得栽培,能得安王殿下亲自□□更是他们的福分。下官这就差人引他们在监学院中参观参观,不知殿下是否愿赏光入堂来尝尝下官的薄茶?”
“哈哈哈。早就听说你柯祭酒官至祭酒,却是个有名的茶痴!走走,进去把你的好茶拿出来让本王品鉴品鉴。”景鉴年装作与“监生”们夸奖柯良,趁机向凌非焉使了个眼色。
见置身几人之间的凌非焉微微摇头回应,景鉴年会意,转身作急切状扯着柯良就往屋里走。边走还边“不耐烦”的向那几个“监生”挥手道:“本王都带你们来监书院了,你们还杵在这干什么?哪来那么大架子真要祭酒大人遣人带你们舒舒坦坦的游玩一圈不成?赶紧自己到处转转便罢。待本王与柯祭酒喝两三盏茶,你们便回来此处等我。”
柯良一愣,显然景鉴年的话已是明显又委婉的拒绝了他安排人陪同的提议。不过柯良也不在意,他本就是看在这几个后生是安王亲自带来的人,为对安王表示尊敬才要遣人与他们相伴。既然安王说不需要,那便不必多虑了。于是他推开堂门,向安王随心笑道:“哈哈哈,安王殿下何至为几个小子如此操心,快快请进。”
见景鉴年与柯良、两位司业进了屋去,图巴尔这才与凌非焉开口道:“凌尊,咱们走吧。”
凌非焉点头,几人神色轻松,这看看那点点,貌似随意而行,却直奔监学院深处。
不久,凌非焉在一处有着小池的别院边停下脚步。本来她只是随意往院中看了一眼,恍惚中却见本该凛冬萧瑟的园中似有隐隐春意。再定睛时,却又是草木皆枯积雪云集的景象。
此等异事她自然立刻警惕,再看身边众人却是毫无察觉的样子。于是她向图巴尔道:“此间别院很有蹊跷,我且进入勘察,你们在此望风,若有人来小声与我知晓。”
图巴尔点头,与众人在庭院门前小心守候。
凌非焉步入院中,但见院内布局精细,别有用心。不难想到此处若是夏日草木繁盛池水浅浅之时定是个雅致之处。她轻轻走过院中夹着积雪的碎石小路,来到屋檐之下侧耳倾听,房间里倒是有些酣睡之音。
凌非焉没有轻易出手触碰房门,此时若真是魇魔真身藏匿其中,一定会在门外设下法阵结界,稍稍接触便会被魇魔察觉。可是不进去试探的话又不能确凿证实屋内之人是否为魇魔真身。凌非焉立在房前廊下思虑片刻,忽而直接推开房门迈步进去。
许是门扇开启之声扰了屋内之人的清梦,有人穿上鞋子哒哒跑来门口。凌非焉一见,却是个普通书童。
那书童睡眼惺忪,还未看清来人口中便嚷着:“少爷,少爷我知错了,再也不敢偷睡了。”但见进门来的是个面相陌生,神色冷峻的“公子”,小书童使劲揉了揉眼睛,疑惑问道:“你是谁呀?怎么进到这儿来了?!”
“我……”凌非焉故意压低声音,不多言语,以防声线太柔不似男子引得小书童起疑,但视线却是快速在房间内扫了一周。
这屋子乃是个三间通房。一入门便是个小小厅堂,迎面一套古色古香的迎客桌椅,抬头嵌一张墨宝,书曰:“云生礼南”,落款印着礼南郡王彭让的篆章。见字如人,凌非焉微微点头,此四字飘逸不羁又彬然有礼,想必那礼南郡王彭让也该是个风雅儒士。
房间右侧以一展屏风将东首划为内卧。凌非焉看不清里面端倪,但细看屏风上雕刻的纹样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虽说这屏风雕工精湛有如鬼斧,但那上面姿态各异的男女合欢纹样却着实让她不堪入目。
凌非焉即刻侧目避而不视,心道:如此淫邪之事竟堂而皇之刻于屏风之上现在广众面前,这房间的主人不是嗜色成性的魇魔还能是谁。
再看房间左侧西首乃是一间书房。书房门楣上端端刻着一块木匾,金字题写“功名”二字,倒是读书人所求之物。贴墙壁立着一个诺大的书架,上面有不少古籍书卷,见识过房间主人屏风的品位,凌非焉实在对那些书籍的内容提不起兴趣。再看书房之中,一展木案上零散放着些笔墨纸砚,那木案之后倒也挂着幅墨字,书曰:亦幻亦真。没有落款。
凌非焉不由低头沉思。
那小书童见此人奇奇怪怪,进门来又不说话也不理人,便不耐烦起来,将凌非焉往屋外撵去:“你到底是谁呀?我们少爷到堂上听书去了,你若寻他便报上名来,待少爷回来我与他知会。”
“呵,想不到我这小院冬意萧索,也能引得这么多友人前来拜访。”不及凌非焉回应,一道轻浮男声由屋外传来。
小书童一听,忙急急把凌非焉推出屋子,关了房门向院门外的人垂手请安:“公子,你回来了。”
凌非焉循声望去,但见图巴尔等人正围着一名年轻男子。那人身着青衫青袍,年岁初逾弱冠,面如温玉,五官俊美,本该是个倜傥青年,却在眉宇之间却满溢着邪魅妖冶之息。见人如字,凌非焉几乎可以确定那飘忽不恭的“亦幻亦真”四字该是出于此人之手。
“侍月,如何这般怠慢客人?平日我怎样与你说的,即便不请自来,相逢也是萍水之缘。”男子开口斥责小书童,话里却是对这一群陌生的书生充满敌意。
图巴尔听出男子话中弦外之音,心有不快,开口便道:“足下可是礼南郡王世子彭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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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2-27 23:30: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