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绎武宫, 凌非焉已等在演武场上。明崖、明达、明海正在送别张呈瑞一行四人。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图巴尔也在。
初一只道图巴尔是来为故人旧识送行,也没在意,径直走去凌非焉身边,小声招呼道:“非焉凌尊。”
凌非焉应道:“来了。”
“耽误了些。”初一解释道:“刚才我出门时, 看到非馨回来了。”
“是么?”凌非焉随口问道:“她怎样?”
初一摇摇头, 回道:“瘦了许多, 气色很差,但还没放下仇恨。”
“谈何容易。”凌非焉淡淡道:“求不得,放不下,皆是世人心魔。”
初一若有所思道:“我希望非馨能放下不是为自己开脱,只是不愿她永远陷在仇恨中,抑郁一生。”
凌非焉轻道:“多给她些时间吧。”
初一忽然想到什么, 些许失落向凌非焉道:“非焉凌尊, 你不会是怕我与非馨都去不得坎城,又相邻尴尬, 才跟师尊请求带我同去安王府的吧。”
凌非焉反问:“怎么?不合你心意?”
“合是合。”初一丧着脸,嘟囔道;“我还以为你是看我道法进展有佳, 愿与我搭档同行呢。”
凌非焉听了不置可否, 刚巧那边道尊们已与张呈瑞辞别。她二人便随着张呈瑞一行下到山门前。有初阶弟子牵来七只马匹, 初一才明白原来图巴尔也是要随他们同往安王府的。
于是几人翻身上马,东去开京。星夜兼程跑了六日余, 终于到了京畿。
景鉴年先收到张呈瑞的信鸽, 得知此番于天御宗谋求协助竟还带回王妃有救的佳讯, 不禁喜出望外,早早亲候在十里长亭迎接天御宗道师的到来。
远远望见几骑骏马踏雪而来,安家赶忙给景鉴年系好披风,随着景鉴年迎出门外。
“王爷!王爷!我回来看你啦!”图巴尔看到景鉴年身影,顾不得停稳马匹便跳下马来直奔景鉴年大叫着:“两年未见,想煞我也!王爷可一切安好?!”
景鉴年和蔼笑着,宛如图巴尔是自家兄弟一般,拍着他的肩膀调侃道:“本王就是安王,可不就一切安好呢。”
图巴尔咧嘴爽朗笑着,还没进城呢,他感觉自己就已经闻到开京城酒肆林立,菜肉飘香的繁华味道了。
这时,张呈瑞也已至近前,下马后即刻上前向景鉴年招呼:“王爷,下官回来复命了。”
景鉴年略有感慨激动,重重按着张呈瑞手臂,应道:“张监副此行辛苦,既为坎城百姓搬了救兵,又与王妃寻得良医,当真是劳苦功高!”
张呈瑞谦虚道:“下官只是奉王爷之命行事,安敢居功。至于寻得良医,下官给王爷引荐一下……”说着张呈瑞将凌非焉与初一让在身前,一一介绍道:“这位是天御宗天枢宫的凌尊首徒凌非焉,这位是天御宗涂明宫的非一道师。”
“见过安王。”凌非焉不卑不亢,拱手持剑施礼,初一亦随之抱拳致意。
“二位上仙远途而来,一路辛苦了。”景鉴年将目光逐一扫过凌非焉和初一。
他虽见多识广,对天御宗有一定的了解,也知道凌尊首徒于天御宗的能力地位,但却没想到以修书著典闻名的天枢宫的凌尊首徒竟是如此一位仙姿卓越的妙龄女子。景鉴年注意到凌非焉手中所持宝剑流光回转,精工不凡,更料定那必是件上古法宝,不由得暗中赞叹。
再看那以斩妖诛邪闻名的涂明宫的弟子,虽着着初阶弟子的海青袍但却眉朗目清,精神奕奕,很有道师风骨。不过景鉴年还是在心中泛起了嘀咕:张呈瑞说她是涂明宫的弟子,她的长剑呢?就算没有法宝涂明宫弟子不都是以长剑为武器么。或许,她是给那位凌尊首徒打下手帮忙的吧。
景鉴年没见到初一还在披风中的歌风扇,兀自给初一找了个“不厉害”的理由。
“王爷客气了,上仙愧不敢当。”凌非焉与景鉴年续话道:“除妖驱魔是我天御宗弟子本分。王爷屈尊亲临十里长亭相迎,我与师妹荣幸至极。”
景鉴年忙摆手道:“二位此行颠簸数日,皆为内子安危所累。且上仙在信中嘱咐务必遣一心腹在十里亭等候,本王合计着既然此事事关内子生死,不如本王亲自相迎,一来略备薄茶为两位上仙接风,二来聊表本王挚诚感激之情,二位驿馆中请。”
“多谢王爷美意。”凌非焉拱手致谢。
一行人与王爷一主一仆进到小亭馆驿。待图巴尔小心探查无甚异样,凌非焉才与景鉴年解释道:“魇魔乃是魔物,其神魂潜入梦主梦境,啖精气,耗生命。但魇魔入梦时必不会离梦主过远,否则梦主惊醒,魇魔神魂不及出梦,于其魔魄有反噬之伤。所以,如果王妃自沉睡以来从未苏醒,那便可以料定潜入王妃梦境的魇魔必藏匿于王府附近。”
景鉴年点头道:“依上仙所言,可有擒获魇魔之妙计?”
凌非焉摆手道:“欲救王妃,擒获魇魔并非唯一要务。”
景鉴年疑惑道:“上仙此言何意?”
凌非焉转目望向初一,轻言道:“非一,你是涂明宫弟子,降妖除魔你在行,便给安王爷说说魇魔性情吧。”
没想到凌非焉会将她推到人前,初一先是一愣,随即领悟凌非焉不仅是不喜与人多言,也是想借着给安王介绍情况的机会顺便考验她,心下不禁暗喜道:还好我读过《常魔志》,不然还给涂明宫丢了脸面。
于是初一清清嗓子正襟危坐,神色严肃道:“普通魇魔魔功浅薄,无力筑梦,只能借着梦主的梦夜入昼出,梦主做什么梦,他便入什么梦。人的梦境本就怪诞百出,加之梦醒之后又难记起,被普通魇魔缠上的梦主只会隐有乏累之感,几乎难察端倪。但大魇魔功深厚,有造梦之力,此类梦魇入梦后,就会在梦中筑出与梦主平素生活环境几无二致的梦境,迷惑梦主沉于梦境而不自知。如果梦主未醒,我们即便先找到魇魔真身将其擒获,他的神识只要还赖在梦主梦中,便可弃了肉身反侵梦主之身,我们依然也拿他没有办法。”
景鉴年听了不住点头,他可不想自己的王妃一觉醒来变成魇魔邪物,忙又问道:“那该怎么办?”
初一继续道:“通常大魇为了防止梦主神识逃出梦中,会在梦境边缘设下结界。这样,只要梦境有所异常,大魇即可立时知晓,进可攻退可守,实在难缠。所以拯救王妃最好的方法就是由两名道师以神识潜入王妃梦境,让王妃的神识察觉到自己正处于虚假梦中,然后一人将王妃的神识带出梦境结界,一人将魇魔困禁在梦境结界,待王妃醒来后,另一人便将梦境结界中的梦魇神识灭却。同时再由一队人马将梦魔真身诛杀,大功既成。所以,我们确实需要一队人马寻到魇魔真身所在,但却不是唯一要务。”
初一一口气说完,侧身悄声向凌非焉挤挤眼睛问道:“我说的还对吧?”
凌非焉并未理她,但却轻轻颔首。
“原来如此,本王真是受教了。”景鉴年亦是大声称赞,不由对初一也改观了印象。于是他看看面前这两个由天御宗前来的道者,再算上图巴尔,忽然顿悟道:“如此便是二位上仙负责潜入内子梦中,图巴尔负责追寻魇魔真身了?”
初一语塞,她倒还真没想到这一层。她以为图巴尔本就是安王府的侍卫统领,这次刚好来开京安王府上,便一同跟着回来“探亲”了。至于她自己,难道不是凌非焉怕她与非馨双双留在照影居相对尴尬才被带出来的吗?
所以当安王问起,初一也只能用询问的眼神望向凌非焉。
“正是如此。”凌非焉果然忽视掉初一疑惑中带着点期许的视线,淡淡应答道:“魇魔将王妃囚于王府床第,那么他幻筑的梦境也该与王府周围相同。我想图统领对这附近该是极为熟悉,当此重任非他莫属。”
“厉害呀……非焉凌尊。”初一听了小声向凌非焉称赞。心道,凌尊首徒果然不同,人尚未出紫麓山,便已经想好了到达开京后的每步应对。非墨师兄诚不欺我,跟着非焉凌尊多历练真是受益匪浅。
“既如此,营救内子之事,一切但听上仙调遣。” 景鉴年说着,向安家招招手,吩咐道:“把上仙信上让咱们准备的东西拿来。”
“是。”安家应着解下身上背囊,打开后里面乃是两套衣衫,
“这是……”初一凑近些,只觉这些服饰看着华华丽丽的,好似官服。
景鉴年拿起件胸前背后皆绣着猛虎的衣服,向初一解释道:“此乃六品宦官朝服。”
“宦,宦官?!”初一眼前一亮,纵然她入天御宗前也算是熟悉走江湖了,但还真没见过宦官的朝服。于是她拿起一顶巧士冠在手中好奇盘看,并不解问道:“安王爷,这是非焉凌尊让您准备的?”
“正是。”景鉴年捋捋胡须,应答初一道:“一式两套,禀明过皇兄在尚衣监新拿的,不知合不合两位上仙身。”
“啊?!”初一瞪大眼睛,惊诧道:“给我们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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