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御神宫的中秋之庆着实热闹, 五宫弟子齐聚一堂,拜过五位道尊,便筹备起盛大宴席。中午开始,天御宗各宫同门便齐聚宴席之上纵横往来,相谈甚欢。
汤沐笙从人群中找到初一, 这些天都没来得及与她畅快的聊聊,可把她给憋坏了。“初一姐姐!”汤沐笙大声的挥着手臂招呼。
初一听见, 笑说道:“以后要叫非一啦。你呢?要叫你非笙吗?”
汤沐笙遗憾的摇头道:“不必的, 我没有入籍,还是汤沐笙。”
初一讶道:“为什么?你不是派在青遥宫门下吗?”
汤沐笙托着下巴道:“唉,我们家与天御宗也不知有什么交情,汤家的孩子十八岁时即可来天御宗修习,无论考试是否通过都可以留在天御宗。只是五年期满便要回去, 因此不入宗籍,也就无需改名了。”
“原来如此。”初一点点头,又道:“那便依然叫你沐笙妹妹吧。只是依你之意,五年后便要回东海奈罗去了?”
汤沐笙顽皮道:“怎么, 初……非一姐姐舍不得我?”
初一心想, 他日才与沐笙相识,今日才与沐笙同门,前后不到五日, 现在不舍是早了些。但是五年岁月匆匆, 真到了离别那天, 定是免不了要悲伤一番。但见汤沐笙眉眼笑意, 满面尽是同入天御宗的欣喜之色,便道:“只怕到时你舍不得我。”
两人聊着,初一一眼瞥见天枢宫的明陆道尊一人幽幽坐在案边,手中把持着茶盏,眉头紧锁,极为苦闷的情绪与满堂的欢愉气氛格格不入。初一心中一沉,此时,其他四宫的弟子皆环着各自宫中道尊,膝前椅后的“献殷勤”,唯独他天枢宫仅有一名弟子凌非焉,今日却自始至终都不曾在天御神宫出现。
初一料想,凌非焉这会儿该是在面壁思过了。本是团圆之日,却要独身一人与寂寞为伴,这种心情她比谁都懂。先前漂泊于江湖之中,这样的滋味她便没少尝。
于是她与汤沐笙一齐,凑到凌非茗身边,拉了拉凌非茗的的袍袖。凌非茗此刻正与非云举杯品茗,见初一到来,便招呼她一齐坐下,打趣道:“哎哟哟,看这是哪个神采飞扬,气宇轩昂的天御宗涂明宫弟子来了呀?!”
初一羞笑道:“非茗凌尊又开我玩笑。”
凌非茗见初一羞赧,入戏更深,故作惊讶捂嘴道:“哎呀!还学会叫非茗凌尊了,真是越来越像样子!明海道尊教徒严厉果真名不虚传。”
初一想想,嘱咐她好生称呼他人的还真不是明海师尊,正是她前来叨扰凌非茗所为的那个人。
凌非茗见初一似乎有些出神,还以为自己把初一揶揄得不知如何相处,便收了玩笑,殷切问道:“你身体可好些了?今天乃是团圆之日,天御宗上下皆大欢喜。你也不必那般拘谨,叫我声师姐,明海道尊不会知道的。”
初一点点头,凌非茗果然还是那般聪慧,一语便能道破别人心思。但凌非焉身旁的非云却将茶盏放下,不知是在驳斥凌非茗,还是在警示初一,柔柔弱弱的开口道:“修真之人,当求慎独,咳咳……”话语里的内容却是铿锵有力,让初一十分汗颜。
“是当慎独,多谢非云师姐教诲。”初一向非云郑重拱手施礼,谢道:“前日多谢非云师姐助我稳固气海,现非一已入涂明,不负师姐当日辛劳,今后非云师姐若是有甚需求,非一定当竭力相承。”
非云轻哼了一声,声音里依然带着些不屑。她不知初一如何来路,也不知她不用了什么方法让那些权贵才俊总围着她打转。奈罗汤氏的二小姐汤沐笙常与她相伴;狂傲跋扈的大炎安王府侍卫图巴尔与她同桌共食;就连在青遥宫师尊之下,众人之上的凌非茗也对她饶有兴致;而且听闻她明明不是从开门而出,却被宗主明崖道尊亲自派入涂明宫,更有一向不问杂务的明陆道尊也赞她机敏过人。
机敏?哼,我看这小道师倒是把她的机敏都用在巴结讨好有利可图的人身上了吧。
想到这儿,非云便觉得初一刚才说的那些客套话更像是在侮辱她,利用她。正是因为她帮初一稳固了气海,才有了她今日站在这里,说着日后相报的话。非云又气恼又些无奈。
我若不是看在非茗凌尊好言相托,明达道尊亦前来嘱咐。在我手下你便第一个不能通过气海之试!别搞得好像我也与你同流合污一样。我没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就算有,也绝不会求你来帮。
一口茶时间,非云想了这般许多,脸上自然是没有什么好颜色,向初一道:“怎敢烦劳非一……师妹,咳咳……”师妹两个字非云实在不想叫口,但又怕在凌非茗面前试了礼貌,顿了片刻还是叫了出来。
初一不明其就,只道:“非云师姐太客气了。”便忧心忡忡坐下,欲言又止向凌非茗道:“非茗师姐说天御宗上下皆大欢喜,我看,有人不大开心呀。”
非云心中一惊,这小道师竟敢当面挑衅于我!
凌非茗听了初一的话,眼睛一眯,心中有数。悠然问道:“你是说明陆道尊?”
初一点点头,非云这才把悬在嘴边的茶盏轻啜了一口。
凌非茗放下手中杯盏,笑言道:“你与明陆道尊又不相熟,也不是天枢宫的弟子。端的关心起他老人家开不开心,实在可疑。我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你非一心思不在明陆啊。说吧,又想干什么啦?”
初一的意图被凌非茗看了个通透,尴尬的抓抓头,凑道凌非茗近前,小声问道:“我……我连累非焉凌尊……被罚面壁,今天是中秋……”
“啊?!是你干的呀!!”凌非茗故意大声,吓得初一赶忙捂住凌非茗的嘴巴。谁知这动作又惹恼了非云,大声斥责道:“非一!不可对非茗凌尊造次!咳咳咳……”许是过于激动,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非云快直不起身来。
初一见四周已有同门看过来,赶忙松手端坐回去。凌非茗以手掌轻轻帮非云顺了顺颈背,非云这才缓过一些。初一见非云本该涨红的脸颊却是惨白无色,不禁想起景门边那青遥弟子与她讲过非云天生经脉耗损的异疾,心中涌起几分同情。
凌非茗给非云满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盏,言道:“我说师妹一向恪守门规,从未犯错,怎么突然就被罚到谪仙洞去面壁了。原来是你这害人精搞的鬼。你到底干了什么坏事儿让师妹受此大过?”
初一一听凌非焉以前从没被罚过,自己刚来天御宗就把人家害得去面壁,心情顿时从焦虑变得更加萎靡,弱弱答道:“昨日我在虚境之中实在是走投无路,就用锁魂咒定了非茗凌尊的位置,本来只想搏一搏的,没想到竟然真的走出了八门二十四阵。明海师尊听了,便责备非焉凌尊擅传天御宗道法与外人,也不许我解释,就将非焉凌尊罚去面壁了。比起明陆道尊一个人在这喝茶,照影对墙的非焉凌尊可能更不开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凌非茗惊得眼睛都大了,听完之后忍不住放声而笑。初一只觉得那个平日里温婉可人,如大家闺秀般的凌非茗竟也有这么豪放的时候。须臾,凌非茗拍拍桌子道:“不愧是非一小师父,当真不知该从哪说你。你也不必如此内疚,锁魂咒本就是非焉擅自与你结下的,她以为你不会与她置换真气,也想不到你能在无人教导下又使了出来。本来就是铤而走险的行为,现在东窗事发,被罚面壁,也怪不得你。”
初一咕哝道:“非焉凌尊也这么讲,说与我无关,可,可是……”
非云在旁听凌非茗与初一聊天,大致听懂了凌非焉今日不在天御神宫的来龙去脉,既感到惊讶,又对初一更加厌恶。方才她举例那些人,汤沐笙,图巴尔,乃至于凌非茗、明崖道尊、明陆道尊,都是寻常会与他人打交道的人,看得见,接触得着。唯独凌非焉,那可是个冷漠到几乎“目中无人”的主儿。她除了宗内重要仪式或代明陆道尊授教道法时会出现,平日基本难见其面。她很少与人讲话,但她9岁便过入宗试典,同年升凌的传说却一直在江湖上流传。也因为年纪的原因,凌非焉在五位凌尊中排行第四,但若论道法之精深,却是五位凌尊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如此这般冷若仙子,傲如冰霜的凌尊首徒,竟然会被这个无耻!圆滑!事故!的初阶道师给连累到青灵峰谪仙洞去面壁!还结了锁魂咒!!还说不怪她!!!
“咳咳咳咳咳……”这次非云什么也没说,自己就气得咳了起来。面对初一不知趣的投来的同情目光,她咳得更严重了。
凌非茗好奇道:“可是什么?明海道尊本就负责宗内清规持戒之事,他罚都罚了,你还想争辩不成?”
初一心虚,争辩这事儿她还真就干出来了。只是结果不乐观,不然也不用现在跑来找凌非茗支招了,她询问道:“不知非焉凌尊现在何处,是不是一个人,有没有吃喝。中秋佳节本该热闹相聚,我却害她独自受罚,心中十分过意不去。我想去探望她,与她致歉。”其实,初一还留下个小心思,她也想与凌非焉再聊几句,问问昨夜没有说完的那半句话。
“探望?”凌非茗呵呵笑道:“你当非焉是生病了,说去看她就去看她?你知道青灵峰谪仙洞是什么地方?”
“知道,今早问过涂明宫的师姐了。”初一低头应到:“是惩戒弟子的受罚之处。”
凌非茗又道:“知道?知道你还要去?紫麓山七座山峰中的六座,弟子们皆可随时来往。唯独青灵峰未经道尊允许,决不可进。”
初一思虑一番,开口道:“无事自然不可进,但这七天总会有人去给非焉凌尊送水送饭的吧?若能就此去与非茗凌尊见上一面,我也能……”
“了却内疚,寻得心安?”凌非茗将茶盏中的香茗饮尽,起身欲走,又回身道:“我劝你呀,别惹这个事端。别看今日宗内气氛欢愉,就以为天御宗的生活日日如此轻松。待明日真正开始修真学道,我保证苦得你根本没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况且,你也说了师妹是面壁七日,又不是七月七年。有什么话,等她解禁之日,出来再说便是了。”
初一见平日最愿帮她的凌非茗此番也不愿相助,再看非云满面阴沉,只好笑笑,打消念头,口称:“是,非茗凌尊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