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昭薄唇紧抿,单脚立于垛口,没有回头,月辉铺洒在他欣长的背影上,华发随风恣意飞扬,而他一双凤目偏移到孟怀远身上露出的却是如寒潭幽谷般的冷漠。
御林军见状一扑而上,而城墙下蓄势待发的反兵也早已搭着云梯偷偷摸索上来,兵戎相见,万箭齐发,残酷的血战一触即发。
而飞檐峭壁上,孟怀远正手执长戟与褚昭对战,招招狠厉,处处透露着致命的杀机,面对他如此猛地攻势,褚昭却是不慌不忙地陡转剑锋,翩若游龙的剑身游刃有余地周旋于那滔天的杀意左右。
两个身影再暗色下不断交锋,碰撞,剑锋与戟刃擦出火花,两人眸色相对,一个是暴躁的嗜血,一个是冷冽的阴沉。
“皇兄!”
一声破天的嘶吼拉回褚昭的注意力。
城墙边上,褚瑞双手被趁乱赶过来的敌兵所缚,身体又被几人死死扣着,而李义正掐着他的脖子正意欲将他丢下去!
夙玉反应过来,与此刻穿着他外套的黄衫女子对视一眼,而后两人从旁侧悄悄摸索过去。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将他扔下去!”李义咬牙切齿地吼道。
“李义!”夙玉大着胆子往前跨了一步:“你冷静点,你看看我是谁”,他将身上老旧的官袍脱掉,假胡子也扔在了一旁,露出一张清隽而又略带苍白的面庞。
“何、何云青?”李义瞳孔猛地一缩,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甚至声音到最后都有些吓得哑然了。
而显然周边的人也愣住了。
“你把小王爷放了,我给你做人质,你不是一直想杀我吗,我现在就在你面前,来,放了小王爷,我过去……”
谁知夙玉才跨出一小步,李义便即刻将褚瑞的半个身子按了出去,他回头间眸子里满是怨毒:“你想做什么?救人?还是又想展示你的假慈悲?”
夙玉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
“还再装什么!”李义独特的公鸭嗓吼出声时破了音,难听刺耳至极。
他恨透了何云青,从他第一次被他所救,不,那根本不是救,他只是需要一个垫脚石,一个对他感恩戴德而言听计从的狗。
夙玉从他怨毒的眼神中看透了一丝悲凉,他摇了摇头笑了:“李义,你在恨什么?”
李义依旧是愤愤地瞪着他。
“生而卑贱的身份还是弱肉强食的欺辱?”夙玉见他眸色猩红便知自己戳中了他的心思,继而道:“从一个小小的杂役坐到副总管的位置,我信你李义是个有本事的人,不过你也知道,就算你再有本事,以后也不过是一个正总管,终归只是一个太监”。
夙玉顿了顿,嘴角隐现讽刺的意味:“所以你不满足,你想要钱,想要权,所以你答应了孟怀远的联盟,你设计害我去向他邀功,你打开城门放反军进来,我知道你在赌,赌输了大不了一死,赌赢了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是……你看看孟怀远那双嗜血的眼睛,你好好看看死在他戟下的亡魂,你觉得他日后登上皇位,会留你吗——”
每一句话都锥心刺骨地钉在李义心上,他一瞬间的晃神便听夙玉吼道:“白清!快!”
刚刚夙玉一直在分散李义的注意,而黄衫女子到了他身边都没发现,夙玉话落,扣住褚瑞的几个人就已经被白清扔出去的飞镖射死了,现在就只剩下李义。
李义的身上、脸上被溅了一串血珠,他的双眼瞪圆,喉咙被飞镖刺入,嘴角溢血,却是异常诡异地在笑。
他的身体向后仰去,而双手却还是死死地扣住褚瑞。
“妈的”夙玉忍不住爆了粗口,一跃而上。
“抓着我!”
褚瑞的双腿被翻下城墙的李义死死扒住,而他仰着面看着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眼中除了惊恐更显现出一丝茫然:“是你?”
夙玉没有擦粉,也没有带面具,但他知道,褚瑞已经认出了自己。
“抓好!别废话!”
白清刚想上去帮忙,眼前忽然略过两道身影,孟怀远的长戟直戳夙玉背脊,千钧一发之际,褚昭猛然挑剑将他逼退,而后对夙玉道:“能行吗?”
夙玉秀眉微抬,回了一句非常欠揍的话:“我行不行,你不知道?”
被吊在半空的褚瑞看着他自信的嘴角,本以为他的意思是他可以,然不到三秒,头顶上方就传来一声狼嚎:“褚昭!快点过来,老子拉不住了!!!”
被吊在城墙上的褚瑞:“……”
褚昭薄唇勾起轻笑,知道是时候了,对着孟怀远的剑锋猛然凌厉起来:“你不如先看看城下再战?”
孟怀远对上他满含笑意的眼眸,眉头微蹙,朝城下望去。
“远儿!”
孟丞相形容枯槁,被几个暗卫压在囚车里带到城下。
“你!”孟怀远胸腔烧起一把怒火,手下攻势越发猛了起来。
褚昭知道他乱了心神,婉若游龙的长剑越发稳健起来,他凤目微微挑起看着孟怀远,道:“孟丞相是老来发昏,你应他反叛,为的,恐怕不只是皇位吧”。
孟怀远身上多处被他刺伤,现在听到褚昭的声音只会愈发烦躁。
“你想带何云青离开是吗?”话落,褚昭凌厉的剑锋已经直直地刺进他的胸口。
被戳破心思的孟怀远本想大笑一声,可嘴一张开却是喷出一口淤血:“我只想他死!只是想他死……而已”。
“褚昭!你再不来我就撒手啦!”
褚昭将剑狠狠刺进孟怀远的身体里,他耳边响起褚昭低沉而延缓的声音:“何云青早就死了”。
孟怀远闻言瞳孔猛然涣散开来,而褚昭却未放过他,左手运力一掌拍在他的胸口。
孟怀远对上他寡淡的眸子,他说‘你杀的’,眼前厮杀的场景忽然变得模糊起来,仿佛与很多年前的战场重叠起来,他骑着战马,手拿长戟,双手控制不住地杀人,杀红了眼,便不分敌我屠宰,最后所有人都死了,他看着横七竖八的尸体中间跪着一个小男孩,清秀的脸上沾着血迹,好像是吓傻了,只是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
“知道他为什么没有跟你走吗?”
孟怀远梗着最后一口气,双目已经泛白,可褚昭知道他还能听见。
“天命如此”,
寒风吹散了褚昭的声音。
褚昭长剑挥出,李义的双臂被砍断直直地坠了下去,而褚昭也被拉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