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代表跟开锁师傅一起来了,一起上了居民楼,由中介小李指认出一间房子,把那房子的房门打开了。
一套两居室,房里没开窗户没拉窗帘,扑鼻一股奇异的味道,陶龙跃与沈流飞对视一眼,掏了枪,一步一步小心深入。中介小李也跟着往里凑。
陶龙跃扭头一声呵:“你跟进来干什么?”
中介小李理直气壮:“我当然得跟着,我得看看我的线索值不值3万呐!”
陶龙跃皱皱眉,又转回去:“要真是有用的线索,少不了你的奖励。你先站门口,别一会儿看见什么,吓死你!”
中介小李胆不天大,闻见满鼻子的怪味依旧眉飞色舞:“什么东西能吓着我啊,我干房产经济这些年,什么场面没经历过,光是死过人的凶宅都卖出去好几套了。”
一边说着还一边往客厅里挪步子,抻脖子,就想凑这份热闹。
陶龙跃推开卧室门,卧室就更暗了,隐约看见一个人坐在床边的书桌前,从背影的轮廓与衣服装扮来看,是个男人,很瘦的男人。
沈流飞看了一眼陶龙跃,先出声:“姚先生,我们是警察,想跟你谈谈你女儿姚媱的案子。”
男人依然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
沈流飞微一皱眉,又跟身边的陶龙跃交换了一个眼神,陶龙跃箭步上前,一把就擒住了书桌前坐着的男人。
手指刚一碰上对方的手腕,陶龙跃便大惊失色,又一下松开了。男人倒了下去。
悄悄跟着进来的中介小李,正看见倒地男人的那张脸,瞬间吓得大叫一声,踉跄摔在地上。以往什么场面都是狗屁,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恐怖的画面。
一张完全失去水分的脸,双目爆瞪,两颊刹不住地往里凹陷,皮肤呈现出一种出土青铜器般的黄绿色,由于人体残留的柔软质感,显得格外恶心。
沈流飞上前拉开窗帘,才看清这个人,或者准确的说,这具干尸。
尸体保存良好,真容依稀可变,由这腊肉样的面容来判断,这具干尸就是姚树新。一个成年人尸体完全干尸化需要6至12个月,显然姚树新已经死亡很久,不可能是游艇绑架案的幕后操纵者。
姚树新虽然已经死亡,陶龙跃与沈流飞还是在他的房里找到了一些线索,他留下了一本厚重的笔记本、一些病理报告、一家三口的一张合影,以及尚未制作完成的自制炸药。
肖谷的确就是姚媱的母亲张素云。照片里的姚媱还很小,约莫七八岁,看得出是个秀气文静的姑娘。她坐在父母之间,一左一右挽着两个大人,抿嘴浅笑的模样非常可爱,也昭示着幸福。
姚树新的笔记本李详细记录了两年来跟踪四个少女与彭艺璇家人的全部发现,于沁考前作弊,裘菲贩卖冰毒,陆薇薇患有严重的糖尿病……甚至他还记录了他们的一些喜好与习惯,比如常明嗜酒,彭程好色,而彭宏斌也不是什么媒体宣传的慈善企业家,而是个地地道道的人面兽心的伪君子,他似乎对未成年的女学生情有独钟。
同时陶龙跃发现,姚树新在女儿失踪后不久就查出了肝癌晚期,按说肝癌晚期患者的生存期一般只有6个月,但这位父亲愣是凭借惊人的毅力支撑了三年,笔记本的最后记录了一个老父亲的悔恨之心,他说自己误会了女儿,疏忽了女儿,找不到女儿入土也难安,他将永不瞑目。
回到市局,苏曼声对姚树新的尸体进行了解剖,说尸体干尸化的原因是有人刻意为之,还摘除了部分脏器,减少了细菌滋生。初步的尸检结果显示,姚树新的恶性肿瘤已发生全身性骨转移,死亡无可疑。
陶龙跃说:“那好像就能说通了,姚树新自知时日无多,于是铤而走险,打算自制炸药报复彭家,但最终还是由于身体原因没法完成了。所以他把已经离婚出国的妻子张素云也就是肖谷找了回来,告诉她女儿的事情与自己的计划,肖谷隐瞒了姚树新死亡的事实并将其制成干尸,准备完成前夫的遗愿,替女儿报仇。但是,我有一点还是不理解。”想了想,陶龙跃补充说:“反正张素云也已经准备好了肖谷这个假身份,她何必假借姚树新之名给我们与媒体寄快递呢?难道就是为了前夫那一句‘入土难安’吗?”
“姚树新是化工厂的高级工程师,肖谷在入彭家当住家保姆之前是医院内科专家,”沈流飞闭着眼睛,思考片刻说,“我想除了完成前夫遗愿,还有一种可能,肖谷希望警方相信船上有炸弹,以此阻止警方搜索营救,为自己争取时间。”
陶龙跃说:“那就是说,我们可以派直升机搜救了?”
沈流飞似乎还有别的打算,沉吟之后,郑重道:“先等一等。”
陶龙跃又说:“那姚媱呢,她还活着吗?”
沈流飞皱着眉,轻轻一叹:“恐怕凶多吉少了。”
陶龙跃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不由跟着叹气:“可惜了,她还这么小,美好的人生刚刚开始。”
正惋惜着,丁璃的电话来了,陶龙跃接起电话,听那头的丁璃汇报调查进展。他们调查出来,就在姚媱失踪后不多久,彭艺璇的父亲彭宏斌就向圣诺女中捐赠了一个综合运动场,包括室内多功能馆与带看台的田径运动场。
沈流飞略一思索:“看来还得去一趟彭家。”
苏曼声在一旁插话:“新闻上说,这两天彭宏斌带着他的太太程雅从国外回来了,如今星汇集团在全国舆论的风口浪尖,可能是个突破口。”
陶龙跃撇撇嘴:“儿子是一介纨绔不好入手,这老子要维护面子,守住基业,肯定更不肯开口了。”
苏曼声微笑道:“可你别忘了,还有一位母亲。”
沈流飞点头:“国内一项针对少年犯的调查研究表明,四成以上的少年犯来自溺爱型家庭。这世上或许有无因之恶,但像彭艺璇这样一个女孩的背后,一定有一个养而不教、无条件宠溺纵容的父亲或者母亲。”
陶龙跃一遇上苏曼声就奴性全生,一脸的谄媚与殷勤:“还是我媳妇儿说话有道理,只是这几天没空陪你吃饭了,这案子实在棘手。”
“破案要紧。”看来这俩进展不错,一声“媳妇儿”也不见恼,苏曼声会意一笑。她抬手整了整陶龙跃的衣领,话虽是命令的口气,一张天生冷艳浓重的脸竟难得生出几许柔情,“别让省里来的精英看扁了我们汉海市局,一定要抢在他们前头把案子破了,翦翦他们的威风!”
“媳妇儿,遵命!”陶龙跃被鼓励得热血沸腾,啪就敬了个礼,那股劲头,就跟奋蹄子、撅尾巴的马似的,能疏忽跃出千里。意识到沈流飞已在外头等着自己,这才快步追上去。
天气预报说,超强台风将在夜间沿海登陆,他们离开市局时,天色就开始变了。抬头看,太阳已经被大片潮湿晦暗的烟云遮在身后,风也愈发狂了,你都分不清从哪个方向刮过来,东磕西撞的,碰着个什么就像军哨似的响了起来。汉海市局门外有两排对称的扁柏树在风中哆嗦、呜咽,老街残景,一派萧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