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薇薇糖尿病很严重,我都不知道她带的胰岛素够不够,你们是警察,就干干坐着,不想办法吗!”这是陆薇薇的父亲。他是个给领导开车的司机,平日里习惯了点头哈腰,对谁都是笑脸殷殷,然而此刻,这个憔瘦矮小的男人居然向整整高出他一个头的警察挥出了拳头。
小梁和丁璃耐心给家长们做工作,但不抵用,一个家长动起了手,其余的家长很快也失了控。小梁的下巴被砸了一拳,也没还手,丁璃的马尾都被扯散了。
九点一过,阳光就驱散了灰蒙蒙的晨雾,旺得人睁不开眼。陶军经过了重案大队的办公室,停下脚步,肃然默望着鸡飞狗跳的重案大队办公室。他轻声叹气,这些家长赶不得,劝不走,可怜天下父母心。
最后陶龙跃不得不亲自出面,一把将冲突在一块的小梁与陆父分开了。为了安抚家长们的情绪,他拔高音量,实话实说:“我是重案大队的队长陶龙跃,各位家长先听我说一句,有一位公安干警就在那艘游艇上。”
“真的吗?”场面暂时得到了控制,于洋子的母亲稍宽了宽心,但仍不敢全信,“那警察……行不行?”
“行!”陶队长掷地有声,“他是整个汉海市局最优秀的刑警,刑侦水平很高,立过功,破过不少大案子!”
话是这么说,但陶龙跃心里一点底也没有。熬过一个漫长的无眠夜,他跟所有人一样,都不知道这一夜过去,那艘船上发生了什么,也许真有一个年轻生命已经随太阳升起而凋零了。
陆薇薇的父亲虽不蛮横动手了,但一开口就喷涌出两股老泪,看着怪令人揪心的:“可我女儿……我女儿的身体……”
陶队长耐心安慰:“我相信我的同事能照顾好您的女儿,也请各位家长对我们公安干警能有些信心,你们可以回家等消息,也可以杵在这里,帮不上忙还耽搁我们破案。”
前脚刚送走焦急的家长们,后脚就迎来了省队的池晋。
对于眼下的危急情形与舆论压力,池晋的态度是,直接派直升机在海面上搜救,随后对失联游艇进行强攻。
陶队长很窝火,不为急得火上梁的家长,不为咄咄逼人的池晋,却是为自己的无能为力。
陶龙跃说:“谢岚山在船上——”
池晋冷笑一声,打断他:“正是因为谢岚山在船上,我才不放心,与其放任他恣意妄为,惹出大祸,不如直接强攻,还有胜算。”
陶龙跃听不得这种编派自己兄弟的话,正颜厉色道:“池队,你比我能干,你年纪轻轻就是三级警督,但这儿是汉海,是重案大队,除非上头下了命令,否则你没有权力干涉我的工作。”
池晋冷声道:“这就是上头下的命令。”
陶龙跃不信:“什么?”
这个时候,陶军走进了办公室,
“这是真的。”陶军沉着脸,给亲儿子带来一个来自上头的命令,说刘副局已经把这个案子交由池晋来指挥,要求各大队务必全力配合。
池晋一张俊脸毫无表情,伸手一提座机话筒递在了陶龙跃面前,语气不容置疑:“麻烦陶队长联系海警总队,尽快安排海上搜救。”
陶龙跃没接这话筒,他皱着眉,拧着脸上那道伤疤,跟池晋、跟自己的亲爹犟着,然而后背冷汗涔涔,越来越没底气。
“长痛不如短痛,难道等船上的女孩子们都被凶手杀光了,你再登船营救,到时什么都晚了!”池晋见对方迟迟不动,又在心里冷笑一声,把座机提到眼皮子底下,打算自己拨号——
可号码还没拨出去,手腕就被身后伸来的一只手给压住了。那手的皮肤又润又凉,但手上劲道很大,牢牢按住他的手腕,一时动不了了。
池晋反应过来,使劲争了一把,竟没争过,话筒咔一声被迫撂下了。
池晋没吃过这种亏,一下血冲头顶,怒冲冲地回过了头,结果却是一腔戾气投进了千尺寒潭,正对上一双狭长犀利的眼睛。他认得这双眼睛,知道这是省里来的专家,面上便带上了几分客气,喊他一声:“沈老师,有什么指教?”
“指教谈不上。”沈流飞松了手,客客气气地说,“有个问题想向池队讨教一下。”
池晋说:“你说。”
沈流飞说:“姚树新既然在信里说了,一天杀掉一个困在船上的女孩,那么有没有可能他人在陆地上,而船上八个人里有一个是他的内应?”
沈流飞的分析不无道理,池晋点了点头:“暂且排除这信是姚树新虚张声势,那要做到一天杀一个人,也就剩下两种可能,姚树新本人就在船上,但我认为不会,他还需要时刻关注着我们找人的情况,所以我也倾向于沈老师说的,船上有他的内应,他们会在必要的情况下用卫星电话进行联系。这也是我认为警方必须赶紧强攻的理由,一是敌在暗,我在明,防不胜防,二是他会顾忌自己同伴的性命,不会真的炸掉整艘游艇。”
“未必。”沈流飞说,“池队也看见了今天这些父母,为自己的孩子一反常态,马虎的变敏感了,懦弱的变坚强了。我刚刚查访过姚树新的老邻居,知道他与妻子因性格不合离婚,但夫妻二人都很疼爱女儿,由姚媱失踪闹出的这个案子已经人尽皆知了,姚媱的母亲为什么至今没有出现?”
池晋皱了皱眉,确实,为了找回唯一女儿的下落,为了替女儿洗雪沉冤,为人父母者真的会豁出一切。
“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沈流飞眉头微皱,“但有一个情况不是猜测,而是必然会发生,一艘游艇至少囤有数千加仑的燃料,一旦发生爆炸,狭小密闭空间内的人极难逃生,贸然强攻,可能赔上的就是八条人命。”
池晋说:“那沈老师的意思是?”
沈流飞说:“我建议各司其职,甲板之上的事情就交给谢岚山,而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查出姚媱当年失踪的真相。”
“你相信谢岚山做得到?”
“我相信他。”沈流飞平静注视着池晋的眼睛,坚定地说,“谢岚山是这样的人,就算拼上他自己的性命,也一定会保住这些女孩子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