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晌午, 有人开门, 说卓老大请元女郎过去一起吃饭。
元臻臻奇怪:“没有叫大师吗?”
那人摇头:“老大只请了女郎一人。你放心, 会有人来给大师送饭的。”
元臻臻无奈,只得和青澄暂别, 他没什么反应, 微微颔首, 别的一个字也没说。
元臻臻有些失望, 她隐隐觉得青澄对她的态度又回到了初识的时候。她决定等午后回来,再好好地和他谈一谈。
卓风野住在无定观最高的一处阁楼里,屋内布置得花团锦簇, 一派富贵气象。元臻臻进门的时候, 他正懒洋洋地躺在榻上,由着碧缨剥荔枝给他吃。
见到打扮一新的元臻臻,卓风野夸张地露出惊艳的表情,对碧缨骄傲道:“怎么样,朕新选的宫女不错吧?这等样貌,说是仙子下凡也不为过。”
碧缨气哼哼地噘嘴:“陛下的眼光, 自然是极好的。”
卓风野哈哈大笑:“小碧儿吃醋了吗?乖,其实朕还是最疼你的。”
“碧缨不敢……”
元臻臻:哦, 今天是演宫斗剧啊。
皇帝朝她招招手:“小东西你过来, 朕赐你一个新名字,就叫黄缨吧!以后你就在御前伺候, 是朕的司墨女官!”
碧缨:“还不快谢恩!”
元臻臻:“……多谢陛下!”红蓝碧黄, 够凑一桌麻将了。
卓风野大马金刀地走到饭桌旁坐下, 敲敲碗:“朕饿了,黄缨,快来给朕布菜!”
敢情不是叫我来吃饭,而是叫我来服侍你吃饭啊?元臻臻暗暗望向碧缨,她垂眸静立在一旁,像是在等她过来接替自己的工作。
元臻臻叹了口气,上前接过碧缨手里的碗筷。交替的瞬间,后者忽然朝她眨了眨眼,轻轻一笑。
元臻臻一怔:什么意思?
一顿饭伺候得颇为费劲,卓陛下吃鱼不吃鱼皮,吃青菜不吃菜茎,吃肉要肥瘦各一半,喝酒要喝七分烫的,少一分都不行。
喝多了就开始扯胡话,一双丹凤眼水光氤氲,在屋里环视一圈:“咦,朕当年御驾亲征、横扫南蛮的屠龙宝刀呢?!”
碧缨朝书房看了一眼,示意元臻臻去取。
元臻臻硬着头皮把那把镶嵌得跟暴发户似的大砍刀抱出来。她饿着肚子本就没什么力气,抱着又长又重的刀身,更是摇摇欲坠。
结果腿脚一软,刀就飞了出去,哐当坠地,跳出半截雪光凌厉的刀刃来。
碧缨闻声赶来,脸色一沉:“怎么走走路也能摔着?陛下的宝刀若是被你砸坏了,该当何罪!”
说完就朝门外一挥手:“来人,把黄缨送回柴房里去!”
那个叫李老六的男人进来,元臻臻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鬼地方,立即低眉顺眼地跟着他出去了。身后隐约传来碧缨柔婉的声音:“陛下喝多了,臣妾扶你回房休息吧,咱睡起来再看刀成么……”
一屋子戏精……
少女摇摇头,觉得这一整座道观都没有药救了。
待回到柴房,李老六朝元臻臻猥琐一笑,锁上门就走了,中午他们一群人会找个角落聚众喝酒,是以院子里很快就恢复了一片宁静。
青澄没想到她那么快就回来,脸上飞快闪过一丝波动。元臻臻看到他面前的食盒一动未动,不由惊讶:“大师,你怎么不用饭?”
青澄说:“我……还不饿。”顿了顿,又道:“既然你回来了,那就一起用罢。”
元臻臻心里淌过一阵甜蜜,想等我一起吃饭就直说嘛,非要说自己不饿,我都听到你肚子叫了好嘛。
两人安静地用饭,青澄欲言又止,元臻臻只作不知,和他谈天说地,聊之四海。
等吃完饭,元臻臻见青澄还是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只得无奈叹道:“道长叫我过去就是纯粹伺候他吃饭,还给我起了个宫女的名字,其他什么也没说也没做。后来我不小心把他的宝刀摔了,他就打发我回来了。”
青澄面色一紧:“可有被伤到?”
“哪有那么弱不禁风啦!我——”话没说完,元臻臻忽然感觉体内窜起一股奇怪的暖流,顺着血液冲上大脑,让她整个人又热又渴,只想找个清泉跳下去泡着。
再看青澄,青年眉头微蹙,清俊的面庞泛起一片恍若秋枫的红晕,就连那双死寂如渊的黑眸,也仿佛浸润了醴酒一般,水光潋滟,漾起诱人的涟漪。
要命了……元臻臻惊呆了: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啥吧?!
碧缨这一手也忒狠了!
***
元臻臻穿越了几个世界,已经大致明白:在玄幻世界,药物的药性会凶悍一些,而凡人世界,药物的药性就会平和一些。
比如在这个凡人世界,就不存在“不交合就会死掉”的那什么药。只要他们坚持住,忍几个时辰,等药性过去就会没事了。
但问题是,她和青澄同时中招,她还那么喜欢他……元臻臻实在不能保证,她的神志能不能一直保持清明、会不会对他做出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来。
到时候就太……尴尬了。
心里一时五味陈杂,说不清是懊恼更多还是期待更多。对面,青澄也开始察觉到不对,语气中透出一丝紧张:“元女郎,你是否有感觉不适?小僧怎么觉得……越来越热了。”
他的声音如一朵油花滴进元臻臻心里,非但没能熄灭她胸中暗涌的火气,反而被压抑许久、喷薄欲出的感情点燃,化作了一片炽烈的岩浆,烧得她灵魂都快化了!
元臻臻忍了又忍,终是忍无可忍地靠过去,跪坐在他面前,捧起他的手掌:“青澄……”
青年一怔,只觉包拢自己的小手细腻如玉,却比自己更为烫人。
“元女郎,你……”
“好热啊……”元臻臻难受地把脸贴在他掌心摩挲,仿佛一个旅人找到了渴望已久的水源,依恋着不愿离去。
青澄喉结不自觉地浮动了一下,还待说什么,身上忽然一重——少女把脑袋磕在他肩头,双手勾住他脖颈蹭了蹭,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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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澄失去了视觉,却令别的感官都更为敏锐,两个人贴得那么紧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体温、她的紧张,甚至能听见两人此起彼伏的剧烈心跳声——
一声声撞击着他的耳膜,亢奋又聒噪,仿佛在鼓励他伸出心魔之爪,去做点什么。
元臻臻混沌中尚存一丝清明,做是万万不能做的,她要是真想睡他,前面几世那么多机会早就把人吃干抹净了,还用等到现在?
攻略灵魂才更高级、更有趣、更持久。用这种卑劣的手段逼一个僧人破戒,才不是我元大小姐干得出来的事!
但是……尼玛真的好热啊!!
碧缨这个猪队友!!!!!
青澄也热得快爆炸了,手臂上青筋一根根跳凸着,汗水从额头一滴滴淌下,全身的血液都在汹涌叫嚣,宛如一条脱水的鱼在濒死挣扎。
灵台一闪,他慌慌张张地念起心经来:“观自在菩萨……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1
元臻臻似乎被这煞风景的低语惹恼了,她抬起身子,定定地望着紧皱眉头拼命坚守的青年,忽然出其不意凑上去,在他唇瓣上重重一咬——
诵经戛然而止,同时石化的,还有青澄的身体。他愣愣地感受着那一触即离的温软,听见她捧着他的脸低吟:“叫我臻臻。”
青澄神志一片模糊,魔女的邀请在他耳边一遍遍回响,而他束手无策,只能中邪般跟着轻唤:“臻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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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果然很美啊……如同别人描述的那样,明艳灼灼,端丽无双,只要是个男人都会把她藏在心中,视若珍宝。
如果他沈家没有倾覆、如果他没有出家、如果他没有眼盲……他是不是也有拥明月入怀的资格?
明明知道他看不见,元臻臻却能从那双失焦的眼睛、轻柔的抚慰中感受到到浓浓的爱意,让她一颗心舒服得几乎化成一滩春水。
“臻臻……臻臻……”
青澄愉悦地叹息着,元臻臻却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男人果然都是无师自通的吗?这人从一开始就一直在点火,他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啊?!!
她拍拍脸,强迫自己清醒一点,然后推开青澄,狠狠心从他身上爬下来。
那张被药效浸染的英俊面庞上写满了不解、委屈和失落。元臻臻觉得好看是好看,但……唉,还是留着以后再吃吧。
她勉力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小窗边。清冽的空气扑到脸上,终于遏制住了不断燃烧的红晕。
门外院子里鬼都不见一个,碧缨为了她的□□,考虑得真是体贴周到啊!
等神志恢复到正常水平了,元臻臻才转身去看青澄。他貌似也平静了许多,双拳紧握置于膝上,嘴唇翕动着,又在念经。
元臻臻摸了摸鼻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贴着墙坐下,离他远远的。
***
两个时辰后,碧缨跟着卓风野过来,为免尴尬,她先在窗户里张望了一下,结果惊讶地发现屋内干净整洁,两人衣衫完好,一个坐在东南角,一个坐在西北角,俱在发呆。
碧缨:难道我下的不是迷情药,而是痴呆药?
卓风野毫不知情,但一进屋子就顿住了,鼻子像狗似的嗅了嗅:“怎么有股奇怪的味道?”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因为柴房密闭,空气中还残留着若有似无的香甜。
闻着这隐约熟悉的气味,卓风野眯了眯眼,盯着青澄:“小白脸,你不会是对黄缨做了什么吧?!”
青澄已经知道黄缨是谁,闻言脸上一僵,他是差点做了什么……
卓风野一看就明白了,当即怒火中烧:“秃驴!竟敢肖想贫道的爱妻!你对得起佛祖吗!不想活了是吧!”
他“唰”地抽出屠龙宝刀,直接就朝青澄砍去!元臻臻吓了一跳,一个箭步挡在他面前:“夫君有话好好说,不要动不动就砍人嘛,这多不符合你温文尔雅的神仙气质啊!”
卓风野戛然住手,不可置信地望着元臻臻,眼含热泪:“夫人,为夫待你哪里不好?你竟然一心向着别的男人!想当年,我们花前月下、山盟海誓,转眼你就红杏出墙、琵琶别抱……你怎能如此二三其德、辜负为夫一片深情?!”
元臻臻深深地吸气,强忍住打爆他狗头的冲动——妈的你还能不能有点清醒的时候!!
卓风野嘤嘤嘤哭倒在碧缨肩头,一副受尽欺辱的下堂夫模样。碧缨一边安抚他,一边无奈地朝元臻臻叹气:“妹妹,观逸大师来找你们了。”
什么?观逸大师?!
元臻臻下意识地看向青澄,他也愣住了,虽然猜到这里就是师父口中的那个无定观,却没想到师父会亲自来一趟。
“这狗东西居然还找了帮手来抢人,叫为夫在观中颜面何存!是可忍孰不可忍!为夫今日便要与这秃驴决一死战!为了爱妻,为夫豁出去了!!”
卓风野火冒三丈,又作势举起砍刀。碧缨勉力按住他挥舞的胳膊,对元臻臻道:“你们先收拾一下,随我们去正厅吧,人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元臻臻刚要说好,卓风野忽然又扯住她袖子,像只即将被人丢弃的狗子一般,楚楚可怜地凝视她:“夫人,你若实在要走,为夫也不拦你,只求你给我留下个孩子吧……日后为夫想念你时,看着这孩子,心里也能有所安慰。”
“……”元臻臻额头青筋一抽,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成狗啃泥。
***
路上,碧缨慢慢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他们。
“大概是这小和尚的师兄报的官。我还真没想到,小和尚在民间居然有活菩萨的美名,官府听说他失踪,也不敢不管,之后就找到了这里。”
“卓哥和官府其实有些交情,但若只是官府来要人,卓哥不一定肯交,后来不知怎么把观逸大师请来了,卓哥就答应放人了。”
噫,观逸大师的面子这么大的吗?
碧缨偷偷瞄了一眼“失魂落魄”地走在后面的卓风野,小声道:“听红缨姐姐说,观逸大师曾经救过卓哥的命,还说,卓哥之所以会独自一人留守无定观,也是因为观逸大师对他有所教诲。”
果然!和观逸大师有旧的小友就是卓风野!
元臻臻望向青澄,他也正好转过头来,那双澄定无波的眼眸仿佛能穿透黑暗,看清她脸上的笑意似的。
元臻臻蓦地脸颊一烫,刚才那场差点成行的欢爱之后,他们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悄变化了。
远远听到正厅里的谈笑风生,几人掀帘而入,就见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和尚,和一位穿着官服的男子正饮茶闲聊,青松目不斜视地肃立一旁,见他们进来,立刻高兴道:“青澄师弟!”
青澄脸上露出一丝激动,快步朝声音来向走去,跪下叩首:“师父!大师兄!”
观逸大师慈爱地拍拍他的肩膀:“我正好多年未与小友相聚,听说你在这里,便让肖捕头和青松带我过来。”
肖捕头笑道:“大师实在担心你,听闻消息后连夜就从梵天寺下山了。我亦劝过他,无定观其实并非险恶匪窝,卓道长也是讲道理的人,并不会为难小师父的。”
青澄满脸自责懊悔:“弟子不孝,叫师父受累了。”
观逸大师笑着把他扶起来:“你这孩子,为师还不了结你么。”
旁边,卓风野不高兴了:“喂!不要把本座当死人好吗?大师,你徒弟是徒弟,我徒弟就不是徒弟啦?黄缨年幼无知、单纯善良,才会被你家小和尚蒙骗。若不是本座英明,在山下设置法阵困住他,本座的好徒儿就要被这小和尚拐跑糟蹋了!”
他信誓旦旦地看向元臻臻:“黄缨,为师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元臻臻无语:昨天是谁说我是魅惑人心的妖女来着?今天就变成纯洁好骗的女弟子了?
在座的只有青松一脸怒容,其余人包括观逸大师和肖捕头,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淡定模样。观逸念了一声佛号,笑眯眯道:“多年不见,小友的脾性还是一如当年的率真质朴。很好。”
卓风野一拳打在棉花上,像被噎住了似的瞪着眼睛:“……哼。”
“适才上山,老衲看小友这里良田沃野,躬耕劳作,看来小友已将道法精神,发扬极致,老衲当年苦心,小友还是听进去了,很好。”
卓风野翻翻眼皮:“是本座自己要回来的,与大师何干。”
观逸不语,只是望着他微笑,眼中满是赞赏之意。
卓风野突然就犟不下去了,耳尖慢慢浮起一片诡异的红晕。
元臻臻像活见鬼一样,这人满脑子戏本,变脸的速度也堪称一绝啊!
后来她才知道:其实当年无定观穷得连饭都吃不上、所有人都逃跑的时候,幼小的卓风野也是跟着跑的。跑到梵天寺附近的时候,他不小心掉进一个冰窟窿里,是路过的观逸大师把他救了上来,带他回寺里换衣烤火。
听闻他的经历之后,观逸抚须长叹:“佛道虽非同门,但所做功德,皆是劝人向善、救其于欲。若你我都畏难放弃,芸芸众生又如何度过苦厄?泥田可为米,冰雪亦可为茶,只要你正心谨身,勤勉坚韧,无挂碍故,无有恐怖,终能将道法发扬光大。”
卓风野羞愧难当,第二天就回了无定观。从此一人耕耘劳作,养活自己,后来开始收留难民,投靠他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的,就有了现在的规模。
说是道观,却更像是一个自给自足的难民营。
这里头的内情,是青松后来告诉元臻臻和青澄的。观逸大师十年前救卓风野的时候,青松也在场。他寻思着这孩子以前不这样啊,怎么过了十年,就成了一个嘴上没门的风流道士了呢?
观逸带着青澄和元臻臻离开无定观的时候,卓风野亲自将他们送下山。他殷殷望着元臻臻,满怀不舍:“黄缨此去云游,要常常回来看望为师,知道吗?别有了小和尚就忘了本,记得情人还是旧的好,男人还是老的香。”
青澄握竹竿的手一紧,观逸大师还是笑眯眯的不说话。
什么乱七八糟的!明明是舍不得大师,非要把她和青澄拖下水!元臻臻简直受不了他:“师父,您老人家多多保重,别老是下山挖坑、调戏小姑娘了。野花彩蝶迷人心,不如怜取眼前人。”
她故意看了碧缨一眼,碧缨脸颊一红,垂下眼去。
卓风野吹了吹小胡子:“哼。”
真是没劲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好玩的人,待了没几天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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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焕:母后,孩儿还没吃饱,你就拿走了。。。
鱼丸:你读者干妈们说的,只能让你舔一口。不能怪我…
某焕:t__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