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钱大海,那屋子数量倒是增加不多,修改的也简单,不过是将正屋三间重新修整,成了瓦房,并且将正房西侧的屋子做成了书房,明显是想将来让孙子也和贾家孩子一样读书用的,即使里头其实什么书都没有可不妨碍他这么想对吧,反正还能让家里女眷当绣房的。两侧的厢房也重新收拾了,东厢两间给了儿子住,西面两间里,一间厨房,一间做了自己的工作室,如今这骨雕可是也能挣钱的,他可不愿意放弃了这手艺,而后院也没怎么改,只是收拾了一个牲口棚子,让家人养点鸡鸭而已。他最大的花销却是在船上,将原本的船折价六两卖给了贾家,他自己则是用了足足十二两让最好的船匠给造了一条新的大船,整个渔村最大的渔船,按照他自己测试的结果是,能比原本的船速度快上两成,拖动鱼群的力气也大了将近两成,如此一来,已经可以预见,未来他可能就是这整个渔村渔获最多的渔夫了。
渔村家家户户都靠着这大半年的收入过上了还算是满意的日子,家家户户几乎都重新翻新了宅子,添置了家中的器物,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而经过了这大半年的饱食日子,脸色也一个个好看了起来,最重要的是,因为渔村这样的大动作,村子里原本说不上媳妇的人家,嫁不出去闺女的人家终于有开始迎来了媒婆的光临,这才是这整个渔村最让人感觉挺直了腰杆子,扬眉吐气的事儿。
没看见吗,就是村子里最不成的老王家那孤老太太和王小苗,日子都好过了,因为村中有钱了翻新了一下龙王庙,那孤老太太住的屋子都敞亮了起来,当庙祝看庙都能混个肚饱了,而王小苗,据说因为到处做帮工,还忙乎着捡海螺,串风铃,也积攒了二两银子的嫁妆呢。
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兴哥儿和王小苗的婚事也被提上了日程。你说他们贾家还没过三年孝期?拜托,乡下人家,可没有那么多的讲究,说是三年,可实际上有个两年也就差不离了,就是高门大户不是也不过就二十七个月嘛,更不用说乡下了,没看见这所谓的孝期,有了肉吃,这贾家还不是一样的吃?在贫寒乡下人家家里,守孝什么的,怎么都比不上活下去重要。再说了从商议婚期开始,到举办婚事,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如此一来,等正紧成亲的时候,时间上也差不多了对吧。
贾环看着这新房子,还有即将喜事临近而兴奋高兴的兴哥儿,整个人的心情也莫名的好了起来,连带着每每跟着兴哥儿出海好像也顺利了很多。只是世上的事儿总是磕磕绊绊的,这头刚感觉日子兴旺的让人着迷,麻烦事儿也跟着来了。
“事儿就是这样的,兴哥儿他娘,你也知道,那刘班头在县城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可手里毕竟有权,县衙里头也有人脉,若是回复的不好,万一给咱们使个绊子,那以后咱们村子里这税赋上头可就要吃大亏。“
这说话的人是村长的媳妇孙氏,人不爱多嘴,从来都是个厚道人,因为自家儿媳妇也是秋山村齐家人,和齐氏往日也挺亲近,可如今她却满脸的尴尬,一脸的愁容,显然说的事儿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儿,原因是贾环他们兄弟海里得了古董,卖了好些银子的事儿不知道怎么让县衙最是消息灵通的快班衙役的头头,刘班头给听说了。并且起了给他家儿子求娶鱼娘的心思,特意请了人来询问渔村的村长,这贾家的情况,这不是村长一听这个事儿,立马就派了老婆过来透信。
要说,鱼娘如今也是十三岁了,有人来说亲,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前些日子,隔壁其他村子不是没人看重,请了媒人来询问过,成不成且不去说,好歹这媒人上门说明了贾家的闺女受欢迎不是,齐氏还是感觉挺长脸的呢,只是关键问题在这刘家的家世上卡住了。
刘家是衙役世家,上下几代都在衙门当站班,或者是快班的衙役,捕快之流,不管是哪一种衙役吧,反正那就是属于吏,还是贱籍的胥吏,家中子弟不能科考,只能世世代代在这衙门里头做这些最底层的差事,可也因为这样,所以他们家即使身份上不怎么的,权利,人脉却不可小看,寻常大户,有自己上层的人脉,自然是不用放在眼里,可是在寻常百姓中,他们却很有些威慑力
这样的人家不上不下,身份尴尬,或许银钱不至于没有,上下油水蹭上一层,就足够他们过日子,攒家业了,就是遇上天灾*,谁家都没得过了,这些人家也不用担心饿死,可以说日子也比寻常人家都好些。
可别的都好说,在娶媳妇这样的事儿上却相当的吃亏,因为好人家的闺女那是从来不愿意嫁到这样的人家去的,而贫寒的他们又有些看不上,所以在这事情上,刘班头也是伤透了脑筋,如今猛地冒出来贾家这么一个没什么根底,没什么人脉,家境还算是宽裕的人家,运势貌似也相当不错,家境人口还简单的小门小户,自然是立马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有心结亲了。
被这样的人家盯上,那真是没法子说了,想推都有些犯难,这也怨不得这村长一家子感觉有些难堪和无奈,甚至还有那么一丝的惶恐,生怕一个不好,被这样的人家惦记上,从而让整个村子吃亏。要知道如今的渔村可不是以前的渔村了,往日里穷的都要当裤子了,衙门对他们不交税赋什么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知道这地方没油水,不想多事儿,可若是和这刘班头交恶,然后这刘班头往上头报告一下,稍稍夸大一下情况呢?那他们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是补交不知道多少的税赋,还是以后力役什么的,重重的压下来折腾人?真是很不好说啊!村长不敢做主,也不敢乱说,害了村里的村民,伤了亲戚邻里的情分,故而特意让自家媳妇来问问,这贾家人的意思。
贾环兄弟两个出海归来,进家门的时候,遇上的就是这么一个局面。听到居然有这么一件事儿,一家子人都有些傻眼了,这叫什么?难道是晴天霹雳?或者是祸从天降?遇上这样的事儿,他们哪里有什么应对的经验?
☆、第40章
“班头?那他们家所有的人都在衙门做事儿?人品如何?家底如何?家中亲友如何?有没有读书?家里几口人?那个哥儿是个什么性格?“
相对于其他人一听到是贱籍,不能科举什么的,就已经心生抵触,感觉这些人身份实在不好,贾环却更知道事无绝对的道理,身份什么的,这个东西其实在高门大户里,那是最不看重的东西了,像是贾迎春嫁的那个什么孙绍祖,真说起来,原来也不过是贾家的家丁亲兵而已,最后呢,还不是得了个世袭的五品爵位?还不是娶了一等将军的闺女?
即使贾迎春是庶出,即使是孙家高攀,那贾迎春也是一品人家的孩子不是,那就很能看出当时孙家的地位了。绝对已经有了和高门大户联姻的资格,不然那老太太能同意?她最要面子了好不。
当然这也有贾家不争气的缘故,也有孙家娶不到高品级人家闺女的缘故,不然贾赦也不会立马嫁闺女,孙家也不会在明知道贾家只有个空架子,名声还不好的情况下,上杆子来娶。
所以只要有本事,又有人提携,运气又不差,即使是贱籍的衙役那又如何?若是做的好,得上头的看中,成了六扇门的捕头什么的,妥妥就是九品的官职了,还能立马改换门庭,成为人上人。
到了那个地步,就是不及孙家,也是官了,除了和高门大户结亲上会被人嫌弃,相交或许也不过是在低等的杂官,流官范围,可在他们这样的平民中,这其实也是一条出人头地的路子,好歹到时候也能称一句是官宦人家了不是。只是这个比较艰难,没几个人真的能做到而已。
可是再难,难道还能比得过科考那样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区别不过是因为这读书科举,从一开始就被太高了身份,被世人关注,还能做的高官显贵,青史留名罢了,而这从胥吏往上爬,最多不过是□□品的官职,爬上去的人又多半为了面子遮遮掩掩自己的出身,这才让世人都忽视了这么一个途径罢了。
寻常百姓不懂这个道理,可贾环到底也是大户人家,公爵府邸出来的,还能不知道这个?所以他更看中的是这个人家的人品家风,是这一家子人总体的出路什么的,倒是更加的现实些。
可听了他这问话,齐氏却不高兴了,也不忌讳有外人在,就在贾环的背上拍了一下,训斥道:
“这是问什么呢?这样的贱籍人家,难不成你还想让你大姐也入了贱籍,你将来的外甥也是个贱籍不成?“
就是兴哥儿也一脸的怒容,还有满脸的不解,往日里贾环对着鱼娘可是很不错的,手头有了余钱还给鱼娘买梳子什么的,比他这个当哥哥的都细心些,怎么这会儿反而这样不忌讳了?
贾环回头一看他们这样子,自然知道他们的心思,忙解释说道:
“娘,你是不知道,其实这贱籍什么的说是祖祖辈辈不能改,其实也不是这样的,我曾无意中听徐少爷的那个书童,就是忍冬说过一句,好像隔壁县一个主簿原本就是贱籍的捕头的儿子,从小读书就好,可是不能科考,所以他们家就帮着给谋了一个书吏的差事,后来凭着自己的真本事,又有县令看中,最后在那个县令高升到了知府的时候,帮着他转了籍,当上了典史,到了如今四十岁,终于做上了主簿,那可是县衙三把手,只比县令和县丞老爷小一级,还有南面的一个什么县,听说他们的县尉,原本也是捕头,后来才升上来的,可见这贱籍也未必就是一辈子不能出息。只要你有真本事,一样能出人头地不是,最重要的是要看人家那一家子人怎么样,更不用说,这贱籍虽然不好听,可是有一点还是实在的,那就是这样的人家,就是天灾*的,也不用操心没饭吃,过不下去不是。“
徐少爷这个名字在老贾家那威名绝对的赫赫啊,因为老贾家几次挣大钱,那都是靠着这个徐少爷,连带着就是徐少爷身边的书童忍冬,也成了老贾家的知名人物,很有些威信了。听得是徐家少爷家的忍冬小哥说的,还是这样有名有姓的实例,那真是由不得他们不相信,兴哥儿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还有这样的说法?这可真是想不到,若是这样说,这户人家倒是也算是不错,只是这孩子不能科举还是可怜了些,你们兄弟如今这样的情况下,可都是在读书的,将来日子好过了,你们的孩子难不成还能在当不识字的睁眼瞎?若是读了书,还能不去科考?到时候只拉下鱼娘的孩子,我可怎么忍心。“
齐氏心里还是转不过弯来,贾环都被她说的苦笑了,问道:
“娘啊,人家徐少爷,五岁开蒙,到了这么一个岁数,足足读了十来年,也不过是个秀才,您觉得咱们兄弟几个能比他好?比他本事?就是您的孙子,看看咱们家,书都没有一本像样的,即使十年后,积攒足够了,又能置办起多少书籍?这样的情况下,您就能肯定您的孙子,各个都是天才,不用读书也能考上进士不成?即使真的考上了秀才,咱们家也算是书香了,可是这秀才有什么用?不是一样不能当官?大街上卖字的倒是有秀才,衙门里当书吏的也有秀才,就是运气好到头顶发红,祖坟冒烟,考上了举人,这倒是能做官了,可是一样要从最小的九品开始,也就是个主簿,最高也不过四品,只能在五品里头打转,若是运气不好,一辈子也就是□□品的命了,这和那些从胥吏起来的差别能有多大?“
“这个,这个?“
齐氏有些迷茫了,这样听起来,似乎这读书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啊,时间长,投入多,收获还不确定,这样想似乎这当个胥吏倒是个图了眼前实在的活计,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那眼睛去看兴哥儿,这是当家长子,她拿不定主意,自然要听听兴哥儿的。
兴哥儿这会儿也皱着眉头游移不定,听着贾环这么解说,他感觉这个所谓的贱籍其实也不是那么坏了,虽然读书科考的路子是堵死了,可这往上爬的路子却依然是有的,甚至因为常年在衙门做事儿,似乎比寻常人还多几分机会的样子。除了这名头上不好听,实惠上却半分不差。再一个就像是贾环说的,即使不是贱籍,能科考,可是这世上贫寒人家出身,真的能一举成名天下知,从此高官显贵的人也不多,若是这样想,像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还是现在的实惠最重要。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齐氏一眼之后,立马转头对着孙氏问道:
“伯娘,这刘班头是贱籍这事儿,咱们家可以不在意,毕竟咱们家也不过是小户人家,渔民人家即使是平民,也没有高贵到什么地方,没什么不般配的事儿,只是这人品,家境,公婆,还有未来的妯娌,姑嫂,小叔等等都是问题,若是这人家家里长辈难处,兄嫂轻视,小姑为难什么的,那咱们家鱼娘岂不是嫁过去要受罪?还有那说亲的是他们家第几个儿子?为人如何?有什么差事?这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咱们也不想未来妹夫是个不能养家的混账不是。还有这人的长相气度也要问问清楚,最好见见,若是个身体有缺的,那也是一样不成的。“
兴哥儿问的更加实惠,就差没有要问人家祖宗十八代了,还是要验收合格的那种,可越是这么问,那孙氏却越是欢喜,这说明人家真的是不在意对方的贱籍,而是真心想结亲的,不然也不至于问的这样详细。忙说道:
“是对方的长子,今年不过是十五岁,若是鱼娘嫁过去,那就是长房长媳,他们家说来也简单的很,那长子就是他们家的独苗,下头只有一个妹妹,也有十二岁了,过不上两年就是要出嫁的,碍不到什么事儿,出嫁的姑娘总不能插手管到娘家来,所以这一点大可放心,至于这刘家的公子,听我家那口子说,倒是个温和的性子,从小也读过几本书,只是因为不能科举,这上头自然也没怎么用心,但也是能读能写的,和寻常的童生,也不差什么。家底也好的很,刘班头家几代在县衙做事儿,虽说不是什么大人物,可是也积攒了不少的银钱,在县城置办了一个铺子,在乡下还有十亩中田,二十亩坡地,如今都是他们家的族人帮着种,每年给租子。族里人口倒是不少,可这些人家,几乎每家都有人在衙门做事儿的,不是在县城,就是在其他镇子上,甚至还有一个族人听说在府衙当着书办,路子广,人脉多。更不用说刘班头家,那还是老刘家的长房了,不但在县城有个院子,这乡下还有两进的祖宅,这样的家业,比寻常地主也不差了。至于那孩子,如今差事也有,就在县城管着他们家的一个油铺,人也勤快,听来人说,刘班头如今正历练他,想让他成了婚之后,把他也弄到衙门里吃公家饭去。“
孙氏既然是来当说客的,自然该打听的也都打听的很清楚了,再说了因为担心老贾家不肯,好多准备点说辞,村长更是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特意转了几个弯,好生摸了摸那刘班头的底,生怕因为不慎,出什么岔子。要知道这能在衙门里混的好的人,那就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货色,即使名声还算是可以的,背地里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的龌蹉,怎么可能不小心,万一自己被人下了套呢?不可不防。村长即使不是为了老贾家,为了这万一老贾家拒绝后,刘家有可能的报复,或者这是不是衙门准备要对渔村下手要税赋等等可能,总也要准备一二,来个知己知彼吧。
听着孙氏说了一圈,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一通,就是没有提及这刘班头的为人,贾环即使不问清楚,也大概知道了一些,只怕这刘班头也是个狠角色,只是在贾环看来,狠角色只要只是对着外人狠,那就没什么不好的,最起码自己人不会吃亏。若是能在稍稍护短一些,那就更好了,以后只要鱼娘有了孩子,那就不怕被人欺负了去。
“大哥,要不咱们去探探吧,既然有心做亲,这一步总不能省的。“
贾环说的那是真对了兴哥儿的心了,他自然是点了点头,转头继续对着孙氏说道:
“伯娘,这样你就回去说,咱们家可以考虑,不过要等等,毕竟咱们家对他们家不熟悉,总要探探再说,不然急匆匆的,也不是个正紧结亲的架势。“
这自然是应有之意,孙氏立马点头,放下了一颗吊了半天的心回去了,她感觉这事儿还是很有希望能成的,若是这样,那自家男人也就再也不用像是前几天这样,一到晚上就睡不着,总怕来什么祸事儿了,将来若是鱼娘嫁了过去,只怕还只有好处,最起码这县衙那也算是有自己人了不是,办个事儿什么的,也比往日要好做些,真是让人高兴。
等着孙氏离开,那关着的东屋的门就被打开了,走出来的鱼娘脸色还带着几分羞红,神色也有着莫名的惶恐,她未来的命运如何,她不知道,她如今能指望的,也就是兄弟能给她带来好消息了,她想的更多,知道这门婚事,自家是劣势,就是拒绝,只怕也难得很,心中的恐慌自然不小。
贾环经历过几次姐姐的出嫁,对于这样的事儿倒是比兴哥儿有经验些,看着他出来忙说道:
“大姐,听着那人还成,我和大哥去瞧瞧,若是真的好,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若是不好,你也别着急,是人总有对头,咱们也不用害怕就只能让人拿捏,再不济,我还能去求徐少爷帮忙不是。“
这样一说,不单单是鱼娘,就是齐氏心下也微微一定,也是,自家也是有靠山可以找的,这倒是让这一家子人感觉轻松了好些。唯有贾环自己知道,这找徐少爷什么的,也就是说说而已,人家怎么可能来管这样的闲事儿?他能指望的一是这刘家少爷确实还不错,二也就是期待自己这县城之行见招拆招了。
不过,贾环眼前一闪,默默的发誓,这个家,是他的温暖所在,是他竭尽心力操持着一点点兴旺起来的,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的家人,即使对方在厉害,只要他感觉不妥当,那就绝不会妥协,以他前世那么多年挣扎的经验,他不信,到时候还搞不定这么一个小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