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自欺欺人
叶安安笑了，为的是死里逃生，为的是难得知己，也为的，是花婆的牺牲。
她的命虽不是花婆换回来的，但却是她想保下的。
叶安安想，也许花婆，更想她平平安安，也想她庇护如花婆一样的人。
唯独不想的，就是她自怨自艾，一辈子困在她离开的悲伤中。
两个十几岁的少年人，在雨后的南山之上，用最随意的话语，立下了玩笑般的盟约。
两人对月饮酒，谁也没有道别。明日，黑衣少年就要远赴沙场，将生死赌上。
而少女，也要振作远行，有些事，搁在心里久了，是该去办了。
又喝了一瓶酒，等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她脸上之时，叶安安已经完全没能力走回家去了。
好在叶家就在南山之下，阿宁熟练的将她负在背上，稳稳的往山下走去。
“四年前，你也是这样背我下山的，那个时候，你还有点肉，现在，怎么硌成这般。”
叶安安终于还是没忍住，抱怨出口，只是到底是抱怨还是关心，只有当事人才能明白。
阿宁俊逸的五官微柔，只有在这里，他还是四年前的阿宁。
“以后多吃点，不然，怎么打的过匈奴。”
“嗯。”
其实打匈奴靠的是排兵布阵，靠的是武艺，他只是瘦，却不是虚。
但少女说的太‘严厉’了，他下意识的就觉得该听话。
“回去多给你准备点人参酒，每日喝上一杯，对身体好。”
“嗯”
这杯人参酒，他想了两年。
他不是嗜酒之人，这人参酒好喝，对身体好，但也不是非喝不可。
可他就是想喝，哪怕闻到味道也可以。这样他就知道，在兵戈扰攘的西北之后，是这样温暖祥和的小村庄。
“要回我的信，不然总觉得做了那么多吃的，都喂到狗肚子了。”
这次他停滞了一下，还是坚定的点了头。
“嗯。”
那些吃的他都吃的，没有喂到狗肚子里，倒是不少进了狼肚子。
至于回信，一句话应该也算回吧，迟了几日，应该也无碍的吧？
晨光中，白衣的少女披着鹅黄色的披风，软软的趴在黑衣少年背上，小小的一团，像一只猫儿。
叶家的宅子就在不远处，她已经看到了满目的白幡。眼睛又一次不自觉泛红，却被她仰头止住。
“人家说送别不能哭，我没哭，所以，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到时候你要把吃我的，喝我的全折现还给我。
还有陈先生和文叔的用度，全要还我，不然，我就亏大了！”
“嗯，加倍还你。”
叶安安破涕为笑，这小子，还敢逗她，若不是心情不佳，她一定要好好跟他算算账。
也许是叶家的宅子给了她安心吧，眼看着一刻钟就要到家，叶安安竟又迷迷瞪瞪的睡了过去。
嘴里还嘟囔着。
“你说的，加倍还我，咱们一言为定，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嗯，一言为定。”
“你说的，你说……”
“安安？”
后背没了声音，阿宁的脚步更轻盈，也更稳，一刻钟的路，走了将近两刻钟才回到叶家。
秦氏几人自然早已发现了叶安安不见了的事，就算她留了字条，依旧十分担心。
见到阿宁背她回来，秦氏焦急的就要去借，却被阿宁一个转身闪开，轻声道。
“她睡了。”
秦氏这才发现阿宁背上的叶安安小脸红扑扑，眼睛还肿肿的，立刻就想明白了女儿躲出去的原因。
眼泪又开始凝聚，哭泣之声就要出口，却被一旁叶萍阻道。
“莫言吵醒了安安。”
秦氏急忙捂嘴，不住点头，跟着阿宁往叶安安的屋里走。
看着他用最缓慢的动作，将叶安安放在了床上，为她盖上被子，才大步却无声的走出了她的房间。
这几日他住的，依旧是叶康的房间，他熟悉了，叶家的人也习惯了。
当日是他救下了整个叶家，就算他住在主院，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他回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依旧是黑衣，转身去了前院。
而叶家几人，还站在叶安安的门口，不知是欣喜，还是忧愁。
几人看着阿宁沉默的回屋又离开，全程只是与几人点头示意，并未多言。
好在叶家众人也颇为了解他的性格，倒也不觉得生疏。
“乐乐，去让青墨多烧写热水，安安那么爱干净，肯定想好好的洗个澡。”
“知道了大姐，我一会儿亲自去。
我让花婆……，还是大姐你去帮二姐准备些吃的，准备着有营养的。”
她是个爱吃不爱做的，日常里及爱吃辣，这些都不适合此时的叶安安。
以前家中吃食全是花婆负责，她几乎脱口而出让花婆去准备，才恍然的想起，花婆，不在了。
人会有一种错觉，当一个人忽然离开你，潜意识就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接受这个信息。
会恍惚的觉得这个人还在身边，不出现你的眼前，只是因为，她在忙别的。
比如，在不厌其烦的扫雪，在认真的清理落叶，在精心的帮你准备饭食。
似乎只要不去提，不去看，她就会在那里一般。
“嗯，大姐去。”
叶萍明白叶乐的感受，她不敢去厨房看，花婆是不是还在那里。
但她是大姐，她不能逃避，也不忍打破小妹的自欺欺人，所以，她去。
两姐妹有条不紊的安排好了要做的事，根本没有安排秦氏，更没有理会叶山。
“萍萍，娘跟你一起去……”
叶萍脚步顿住，转过身，却不是看秦氏，而是她身上的叶山。
“安安刚醒，如果你敢这个时候进去与她说那些事，我即刻就那一刀，将那几个人，千刀万剐。”
她说的很温柔，似乎叶安安醒了，她就又是那个温柔的叶萍。
“萍萍……”
“若是不信，你大可试试。”
到时候且看看，是她的妹妹先伤心，还是那几个畜牲先下地狱。
叶山呆呆的看着叶萍离开的背影，不过几日，他的大女儿似乎，瘦了一大圈。
其实他刚才只是想说。
‘萍萍放心，爹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