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嘉醉了。
等他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酒店上面的房间里,身上被人仔细地整理过,重新换了一件干净的睡衣。
封跃手上端着热水,坐在旁边将药递过来,“先吃解酒药。”
他脸上戴着副黑框眼镜,显得文质彬彬,英俊成熟。
“谢谢,”看到来人,青年短暂地吃惊了一下,没想到照顾他的人居然会是封跃,他将药接过来吃了,随口问道,“他们呢?”
封跃看着他漆黑柔软的发顶,言简意赅地解释,“有事先走了。”
俞清和容雪今年都在上升期,忙得脚不沾地,行程和通告都是排得满满的,自然不可能在这里多做停留,施嘉心中了然。
没有谁愿意一直等着谁,再过几个月,俞清自然会忘记这段旖旎的经历,因为进了新的剧组,还会有另一个施嘉等着他。
这本就是他自己希望的,可真当俞清毫不留情地离开时,他居然又生出些许不满的情绪。
看来不光是女人善变,有时候男人的心情也很善变。
施嘉自嘲地笑笑。
封跃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他刚才刻意隐瞒了俞清想要带对方一起离开的事情,对方看起来似乎也并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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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禁在心里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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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费了点不小的力气,他轻轻摩挲了下右手手背,那里还残留着些许与人动手后的钝痛,但是看目前的情形,显然很值得。
施嘉慢慢起身,用力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语气疏离,对男人道,“封导,你要有事就先走吧,我明天再走。”
今晚头痛得要命,身体也懒洋洋的,攒不出什么力气,干脆在这个酒店里住一晚,明天再离开。
他又重新倒回了床上,头陷在雪白的枕头里,将手背搭在额上看着同样是白色的天花板静静地发着呆。
反正他又不像俞清他们,回去之后公司说不定也不会派什么要紧的工作给他,宋新耀又跟在高原弈身边,孤零零一个人在哪里都一样。
封跃放下水杯,伸手替他按揉着脑袋,他这个动作显然亲密过了度,虽然那手上的动作很温柔,力度也适中,暂时纾解了施嘉心里那股因疼痛而生起的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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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施嘉却对忽然亲近起来的导演十分不习惯,他身体微僵,向床后面避了避,朝男人笑道,“我没事,只是今晚稍微喝多了点,之前给你添麻烦了吧,不好意思。”
封跃看着青年疏离的神色,怔然地收回了手,半晌后,他才道,“以后不喜欢就不喝,没有人会逼你。”
施嘉笑道,“因为高兴嘛。”
是真的高兴吗?还是因为大家都装出一副欢快热烈的样子,所以自己也不得不戴上虚伪客套的假面与他们周旋。
今晚容雪的刻意针对几乎没有人会视若无睹,可青年却放佛根本没发生毫不放在心上,脸上也没有任何阴翳,平静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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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跃忽然问道,“你想红吗?”
不是什么你想不想要提升演技沉淀自己变得更优秀的废话,直白到令人咋舌。
容雪今晚那样有恃无恐,自然不会只是因为她年纪轻轻就拿了多次国内外影后。
娱乐圈里最不缺的就是影后,不管是有实力还是没实力的。
真要排辈分,哪里轮得到她,她的底气不过是今晚故意带来给众人炫耀的男人,一个影后,大家不过敬你一两分,投资人顶多也只会在选角时考量考量,可秦兆颜的女友甚至是妻子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身后有光线最有底气的男人撑腰。
封跃并不是随口试探,可施嘉却懒洋洋道,“想,又没那么想。”
他歪着脑袋,见封跃一直看着他,忍不住嘲道,“封导,我没那么大的志向,只要有戏拍有口饭吃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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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求出人头地,只求能用这个还算喜欢的职业填饱肚子。
封跃暗自握紧了放在膝侧的手,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你如果想,你也可以......”
“不,”施嘉不等他说完便笑着打断他,他语气轻松,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这个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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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俞清发生关系是他自愿,若真做成一桩买卖那又算什么?
他不愿意将那两个字眼放在自己身上。
圈子里年轻漂亮的孩子多得是,哪里轮得上他,真这么干了说不定还有人嘲笑他是个卖不出价钱的老屁股,平白惹人笑话。
这个人有时候看着没什么脾气,像根野草一样,好像谁都能随便踩上一踩,可有时候自尊心又高得要命,哪怕被踩几脚也要重新站起来,让人刮目相看。
好像没什么能够真正打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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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跃低着头,竭力掩饰住心中的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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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没什么吗?他扪心自问道。
不,有的。
他忽然想起那间房子,那些曾飘散在里面的食物的热气和冬天里两人分享彼此身体的时光,他从前明明快要成功了,只差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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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味道。
学着像俞清那样用真心去慢慢打动他的事情不是没有考虑过,可到底还是落后一步,况且还有之前害得对方发烧住院的前车之鉴,哪怕施嘉看起来并不像还在介意的样子,自己心中却有些忐忑。
也许还可以铤而走险选一条捷径。
他本来以为会奏效的,尤其是在今晚被容雪刻意针对后,任何一个有自尊的男人都不会愿意遭受别人这样的欺辱。
哪怕他外表看起来再不在意,心中想着的也一定是以后要出人头地,绝不让人看他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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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他从前的自己。
可是还是没用。
施嘉仍旧油盐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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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既有点失落,又觉得理所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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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哪怕失忆也是施嘉,谁也无法改变他。
看着正发着呆的男人,床上的青年忍不住试探着叫了声,“封导?”
封跃回过神来,不自然地抹了把脸,“抱歉,你要休息了吗?”他问。
他忽然在瞬间想起两人刚重逢时发生的事,脸色蓦地有些惨白。
他几乎快要忘记的细节,剧组里流传的那段谣言。
他很想开口给青年解释,说那些人是在胡说八道,那些事情他根本没做过,他们可以先试着交往,等不合适再分开,这次他一定会认真投入,绝不会再辜负他的心意,两人并肩互相扶持,一定能一直走下去。
可是看着青年苍白消瘦的面孔,那些想要为自己辩解的话却根本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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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全都胡说八道吗?
他从前背叛的是事实吧,他那时候确实被名利遮眼,被权势所诱,只觉得那些才是最重要的,所以的确是放弃了他吧。
他是个势利的小人,对手却是什么都有的俞清,他怎么可能不输?
哪怕是提出这样卑劣的以包养为掩饰的条件,他也比他们少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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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实在是没有必要选择他。
他比一块鸡肋还不如。
他在心中自嘲道。
“我的老师章导,最近有一部新电影正在筹拍,你如果感兴趣,明年5月到8月的时间留出来吧。”封跃忽然道,施嘉不由得有些愕然。
他以为刚才的交易两人并没有谈拢,所以这突然的掉下来的馅饼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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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多想,”封跃垂着眼,淡淡道,“我只是觉得这个机会不错,你可以去试试,我的推荐也许有用,也许没用,最后还是看你自己。”
施嘉身体放松,轻声道,“谢谢封导,我会努力的。”
“你明天和我一起走吧,我让助理去定机票。”封跃压抑着心中翻涌的情绪,对施嘉道。
青年眼神疲倦,眉眼间有些困意,他含糊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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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跃不由得在心中苦笑,将被子替他掖好,哑声道,“早点睡吧。”
他默默地离开了房间,不敢再去看床上慢慢沉睡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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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弈脚步轻快地进门时,灯瞬间亮了。
宋新耀坐在沙发上面色难看地望着他。
“你刚才去哪儿了?”他冷冷道。
高原弈脚步微顿,忽然将手**口袋,语气轻松,“宋导那儿。”
“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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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弈忽然嗤笑一声,他背靠着墙,“你是故意装傻吗,宋哥?”他低着头,面上被光线照得暧昧斑驳,显出与平时不一样的阴沉与魅惑,“因为我要让他改剧本呀,”
他见宋新耀眼神不屑,笑得乐不可支,对面色冰冷的经纪人哂道,“下午的拍摄明眼人都看得出男二的戏把我压了,就这么播出去我的脸要往哪儿放?”
见宋新耀沉默,他继续嗤道,“难不成你想看我尬演技辣眼睛的片段在网上到处乱传,恐怕制片和投资也不会同意,毕竟在那群可爱的粉丝心里我可是今年演技最好的小生呢。”
他嘴角的笑容玩味,朝男人抛了个腻歪的媚眼。
某个野鸡排行榜上评选的高原弈确实是近几年新生代的演技最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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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宋新耀和他都明白那个排行榜只是粉丝砸钱投出来的玩意儿,根本没什么公信力,最多能糊弄下不清楚内情的投资人。
宋新耀皱眉,“我只希望你能处理好私人问题,以免到时候大老板......”
高原弈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对方所担心的到底是什么。
“你是说秦总。”
他见宋新耀眉间一闪而过的紧张,笑得更加轻松愉快,轻声道,“放心,他已经很久没有找过我了。”
所以他才如此急切地寻找下家。
实际上秦兆颜之前让他那里也不是为了和他上床,两人偶尔会说一会儿话,但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一个人在那里唱独角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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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的时候,秦兆颜只是在不远不近的位置看着他。
秦总需要的也许并不是长相和性格都合胃口的床伴,而是合他奇怪癖好的洋娃娃。
他想到之前从对方那里收到的那些“礼物”:看不太懂意思的简笔漫画,会发出“桀桀”怪笑的骷髅八音盒,长得畸形丑奇的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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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很明显地感觉到男人对他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哪怕他脱光衣服站在对方面前,男人依旧能面不改色、语气冷静地让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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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那次的经历,他的脸色不由得更加阴鸷。
秦兆颜之后再没有找过他,哪怕他主动道歉,放低姿态,在对方那里依旧毫无转圜的余地。
高原弈忽然问道,“我长得到底像谁?”
他出道前曾整过容,因为年轻,恢复得也很快,如今整张脸看起来毫无瑕疵,精致漂亮,透着少年的英气勃勃,可眉眼间依旧有让宋新耀觉得熟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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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对方没有刻意带上那种虚伪热情的微笑时。
宋新耀看着他精细完美的面孔,没有说话,高原弈却主动凑了过来,在离宋新耀不到一厘米的距离,瞪着那双狭长阴柔的眼睛质问道。
“宋哥,告诉我,这双眼睛到底像谁?”
他的声音里没有了平时那股子故意恶心人的甜腻的媚态,带着一种少年人的认真和执着,宋新耀闻言不禁有些怔然。
半晌后他才回过神来,不自然地将视线从那双眼睛上移开,轻咳了一声,淡淡道,“你就是你,不像谁,别想多了。”
高原弈却不依不饶,走到他面前,声音尖刻,“你也不知道?是觉得我很蠢吗,他明明说过,我只有这双眼睛最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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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语气咄咄逼人,神情激动,这时宋新耀才发觉对方其实不过也才20岁。
20岁,可以是傻得谁都能欺负,也可以是和制片导演睡觉,争破头颅去抢资源。
和那个人当年差不多的年纪,可两个人的性格和命运却是天差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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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心里感慨道,心情复杂。
高原弈今晚忽然发了一通疯,可是仍然得不到对方的半点回应,自觉没趣,半晌后又讪讪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那道门。
声音巨大,让宋新耀心里不由得一惊。
房间骤然空荡荡的,他忽然从心底里觉出一种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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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始终不能认同对方的做法,对方明明已经有足够的运气,可以好好沉淀,等着发更大更亮的光。
可少年却觉得他的那些善意已经成了束缚,是在挡他成名的路。
两个本应是工作伙伴的人互相怨怼、心生不满,怎么能好好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