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子夜时分,偌大的苏府灯火通明,苏家的男女主子们,都忐忑不安地聚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着里面的消息。
“老爷子他一定不会有事的吧?”
“别担心,有黄太医在呢!黄太医可是陛下*之人,医术高明,定然能让老爷子转危为安的!”
亮堂的屋子里面,除去黄太医之外,便只有苏老爷子的几个嫡子了。几人团团围在*头,担忧地目光不停地落在了黄太医身上。只见黄太医缓缓地取出了刺在了老爷子身上的银针,额头上已然见汗。
“黄太医,如何了?”
“是小中风,老夫已经施针,好在及时抢救了过来,只是,虽然性命上无碍,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口齿不清,四肢瘫痪不能行走了。”
“怎么会这样呢?老爷子身体向来很好,每天的胃口比起我们都不遑多让。他这样的身体,怎么会忽然就中风了呢?”
黄太医摇了摇头,忍不住叹了口气:“令尊年纪大了,却偏偏喜好荤腥油腻之物,早几年前老夫就叮嘱过他,日常饮食要清淡,酒水更是能免则免。偏偏老爷子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如今这是身体承受不住了,自然而然的引发了病变。”
经过黄太医的诊治,苏老爷子现在已经是安睡过去了,因此到不担心被对方听见。否则的话,老爷子知道自己从此以后瘫痪在*,气急攻心之下,甚至有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苏昊等人脸上的神色大变,这瘫痪在*,岂不是跟废人无疑?更让他们难以接受的是,本以为能吃能喝是身体健康的标志,结果在黄太医的嘴里却反而成了催命符!
“黄太医,求求你了,有没有办法彻底救好我爹?”
“这中风之症,差不多便是绝症了,老夫只能尽量拖延寿命,彻底治好,却是没那个本事。”黄太医摇了摇头,他又不是神仙,哪能医治得了这样的疑难杂症呢?
“那,那我爹还能活多久?”苏昊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心中的悲痛之意询问道。
“这——多则一两年,短则十天半月,要看老爷子的心志了。”若是受不了刺激,恐怕当场暴毙都有可能,若是心志坚毅,有着极为强烈的求生欲,配合药物治疗,许是能够活的长久一些。
此言一出,苏家众人脸上的神色可谓是如丧考妣。老爷子心高气傲,要是醒过来发现自己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打击之下他们根本就无法保证最后的结果。
“黄太医,能不能麻烦你在府上留宿一晚,等明日我爹醒了之后再进宫?我实在是担心,万一我爹他想不开发生了意外——”
黄太医也很为难,他现在每天都要为陛下诊脉,若是留在苏府,陛下那边又该怎么办?苏老爷子的命,那是怎么也比不上皇帝的尊贵。
“太医院的徐太医也擅长针灸之术,要不这样吧,先让徐太医过来为苏老爷诊治。有他在,也能第一时间救治苏老爷子。”
虽说不太甘愿,苏家的到底不敢和陛下抢人,无奈之下只能应了。苏昊亲自送黄太医出了门,顺便再进宫一趟,将此事禀告给苏贵妃,再将那徐太医请来。
苏老爷子中风卧*一事,很快就传了出去,苏贵妃哭求到兴文帝面前,带着五皇子亲自出宫去了苏府探望。一时之间,苏府的大门口人满为患,都是想要上来探望的人。苏家无奈之下,干脆闭门谢客,安心为老爷子治病。
“爹他现在怎么样了?”
“早膳的时候爹醒过来了,差点岔了气,好在徐太医一直守着他,总算是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贵妃娘娘,一会儿见了爹,你千万要冷静,不要刺激到他老人家了。”
苏昊沉着脸,小声地提醒了一番,也算是让苏贵妃有个准备。大*之上,头发花白的老人眼神混沌,一双手更是无意识地颤抖着,歪斜的嘴角不时留下口水,伺候的丫鬟见状,马上用帕子擦拭干净。这哪里还是昔日老当益壮的苏国公,分明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爹!”苏贵妃当下便流出了眼泪,一旁跟着的五皇子也是大为震惊,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才短短十几天不见,外祖父他竟然变成了这幅模样!
“贵妃娘娘,殿下!”苏昊赶紧给了两人一个眼色,在这种情况下,家里人越是哭哭啼啼,反而越是让老爷子生无可恋。得了黄太医的指点,苏昊等人看到老爷子,都是给他说好话的。信誓旦旦地保证,他的病一定有得救,只有激起了他的求生的斗志,才有利于之后的治疗。
“爹,你放心,黄太医亲口说了,你这病只要小心调养一些时日,绝对可以好起来的。再不济还有本宫在呢,本宫一定会求陛下,不管需要什么珍贵药材,都要为你老人家寻来。”苏贵妃侧过身擦干了眼泪,对着苏老爷子劝慰起来。
“嚯嚯——”苏老爷子嗓子里面发出了声音,却没人听得清他到底说的是什么,他那一双斜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五皇子,眼珠子剧烈地转动着,看起来有些让人毛骨茸然。
五皇子不忍直视,跟着苏贵妃说了几句宽慰的话便转身离开了,他要去问清楚,外祖父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苏家如今万万不可再有什么意外,因为上次赈灾的事情,苏家在朝廷上遭到了兴文帝的打压,多亏了苏老爷子出面,才将一些隐秘的事情压了下去。
比如他私吞的赈灾款银,苏家昧下的粮草,这些事情一旦揭发出去,苏家必定元气大伤。在没有恢复以前的声势之前,苏老爷子绝对不能死!
五皇子不知道的是,在他出去之后,苏老爷子嚯嚯地叫的更大声了。他心里那个着急呀,偏偏这些小崽子,每个见到他都无法了理解他的意思,血压一高,苏老爷子翻了个白眼,彻底的晕了过去。
“爹睡了,我们先出去吧,让他好好休息。”
苏老爷子:“……”
安逸侯府。
谢歆玥放下了手中的笔,金燕上前笑着开口道:“姑娘的字越来越好了,殿下看到,定然欢喜得很。”
“他欢喜什么?又不是他写的。”谢歆玥淡淡地勾起嘴角,对自己今天的作品也十分满意,她终于不再是一手不能见人的狗爬字了。
“当然是收了姑娘这样天资出众的好弟子呀!”
“姑娘,姑娘,苏家的老爷子病了,这件事情现在满京城都传的沸沸扬扬呢!”喜鹊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将今天外面发生的八卦一一说给她听。
“倒是比我想的提前了几日,这老头子,恐怕是没忌口吧。”谢歆玥挑了挑眉,苏老爷子是拨霞供的常客,据她所知,这老头子口味甚重,餐餐大鱼大肉,还爱吃豆子种类的素菜。偏偏对于他现在的身体来说,这些食物反而成为了拖垮他的毒物。
“姑娘真聪明,奴婢听说,那苏老爷子就是啃猪蹄的时候忽然中风的,真真是逗死人了!”喜鹊毫不客气地幸灾乐祸大笑起来,她还没见识过吃东西中风的,苏老爷子这病的丢死个人了。
“你这促狭鬼,可别把这话放到外面去说!”
“奴婢才不会呢!姑娘,还有一件事情呢,老爷最近似乎和二姑娘未来的夫婿走的挺近的,奴婢总是能看到那个叫宋青武的上门。听说老爷把那个宋青武安置到他的珠宝铺子里面当学徒了,该不会是打算把铺子给二姑娘当陪嫁吧?还有,唐氏想要回娘家,好像被老爷给禁足在佛堂了,听说是珠宝铺子那边进了假货,是唐氏的娘家人动的手脚。”
“哦?还有这种事情?当陪嫁恐怕不可能,谢安华才没那么大方。让人去盯着那个宋青武查查看,别出了什么幺蛾子。”谢歆玥淡淡地开口,如今看来,唐氏是彻底完了,谢安华现在恐怕连唐家都恨上了。唐氏这辈子,估计只能老死在佛堂了。
“姑娘放心,奴婢这就让人去!”
谢歆玥点了点头,她最近几乎都不出门了,免得被太子抓住机会施展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日子虽然沉闷,不过每日研究一些新药,倒也不觉得无趣。
“殿下最近很忙吗?”
“禁军那边的事情很多,十六卫的势力错综复杂,殿下虽然身份尊贵,却不是所有人都服气的。姑娘若是想殿下了,奴婢这就去传信。”
“算了,他本来就够忙了,再来看我岂不是连休息都休息不成?你们别多嘴!”谢歆玥赶紧开口,脸上却浮现出浅浅的红晕。她最近跟着嬷嬷在学女红,虽然手艺还不怎样,为暮云深做几件贴身*却是足够的。
想到这里,她立刻让金燕去开了库房,拿出之前兴文帝赏赐的好料子,决定亲自动手试试。
“姑娘对殿下可真是体贴!”喜鹊笑嘻嘻地凑了过来,“要是殿下知道是姑娘亲手做的,恐怕都舍不得换下去了。”
“贫嘴的丫头!再说我翻脸了啊!”谢歆玥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双胞胎,金燕和喜鹊的性子却是南辕北辙。这喜鹊还真是人如其名,唧唧咋咋一刻也不停歇。
喜鹊吐了吐舌头,终于不再继续打趣自己的主子了。
“大姑娘,诚王府那边来人了,说是请你马上出去一趟!”
诚王府?谢歆玥猛地站起了身子,若是换做别人,她倒是可以不予理会,然而她和安阳郡主交好,自然不能忽视。
“到底是什么事情,诚王府派来的人可有说清楚?”
“好像是安阳郡主出了什么事情。”
一听这话,谢歆玥便不再犹豫,立刻带着金燕喜鹊,取了自己的小药箱便出门了。随着她的行动,隐藏在暗处的侍卫们也悄悄跟了上去,他们得了晋王的命令,必须寸步不离地守着谢姑娘才行。
安逸侯府的大门口,一辆华丽的马车,赫然是诚王府的无疑。谢歆玥刚刚走出大门,马车的车门便被打开,露出了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容。
“王妃!怎么是您?”
没错,这亲自过来的人居然是诚王妃,看她脸色满是惊慌担忧的神色,恐怕事情并不简单。
“玥儿,你来了就好了!雪儿那丫头出事了,只有你能够救她了!”
“王妃,你先别着急,我们上车慢慢说!”
谢歆玥柔和的声音安抚着她的情绪,诚王妃深吸了一口气,想起雪儿血肉模糊昏迷不醒的模样,眼中的泪水就忍不住打转。听着她微微嘶哑的声音,谢歆玥这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因为朝贺宴正在准备之中,听说这次前来的属国都会带上他们国家的公主前来,京城的贵女们自然不想输了面子,决定在各方面训练一下,到时候在朝贺宴上准备一个节目,体现出她们东道主贵女们优越。
琴棋书画自然是必须的,但是外族女子擅长骑射,贵女们自然不能在这方面落后。因此,今天昭阳公主下了帖子,请了她们闺中的姐妹们到马场去训练,来的自然是长宁公主,南安郡主等人,都是皇室之中的贵女。
安阳虽然不想掺合,但是公主们决定的节目,她一个人不去,难免会惹了众怒。再加上她自己也是个多动的性子,骑射可比吟诗作对好玩多了,因此最后还是去了。
说来也是巧合,安阳郡主在马场的时候,居然遇到了同样过来骑射的林晋南。因为安阳对林晋南有意,诚王爷心疼她,自然也和林家交换了结亲的意思,而林家那边也意动了,最近已经在开始议亲。
见到了心上人,安阳难免害羞,南安郡主和她关系不错,也知道她的心思,因此便在众人面前打趣了一番。如此一来,便将安阳和林家议亲的事情捅了出来。若是换做旁人,自然是会出言恭喜,偏偏这里面,还有一个同样心仪与林晋南的长宁公主!
猛然间听到安阳抢了自己看上的驸马,本就心高气傲的长宁公主看到安阳那幸福羞涩的模样,嫉妒得眼睛都红了。一怒之下,长宁公主恶狠狠地朝着安阳的脸上甩了一鞭子。安阳猝不及防,被打得头破血流,因为是骑在马上的,马儿受惊之下发了狂,竟然拖着安阳跑了十几里,最后滚了出去!
若非紧要时刻,林晋南发现了异常飞奔过来,以血肉之躯迫使发狂的马停了下来,安阳恐怕连命都丢了!
“宫里的擅长外伤的张太医已经去给雪儿看诊了,可是我还是不放心,雪儿伤的太严重了,她的身上全是血,连个人形都分辨不出来——”
诚王妃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眼中更是浮现出一抹疯狂的恨意,长宁公主未免也太嚣张了,真以为他们诚王府的人都死光了吗?她发誓,绝对不会让长宁好过!女儿所受的痛苦,她也长宁百倍千百地还回来!
下了马车,谢歆玥便抱着药箱,和诚王妃一起飞快地进了诚王府。世子暮千帆焦急地守着唯一的妹妹,而诚王却是进了宫,到兴文帝面前为自己的女儿讨公道去了。
谢歆玥进去的时候,宫里的太医正在满头大汗地想着如何为安阳郡主接骨,她的腿在摔下来的时候断了,诡异地弯成了一个弧度。想要接骨,就得脱下裤子,偏偏安阳还是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身份尊贵,张太医如今才三十出头,男女大防,不得不顾。
“让我来吧!”
看到谢歆玥的出现,暮千帆眼中迸发出亮光,七尺男儿,竟是忍不住落了泪。
“谢姑娘,麻烦你了!”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们先出去吧,我保证,一定还你们一个健康漂亮的安阳!”谢歆玥神色坚毅地开口,让金燕和喜鹊关上门当自己的助手,立刻开始了治疗。
把上了安阳的脉搏,谢歆玥这才松了口气,幸好,安阳身上最严重的伤就是断了腿,头部因为受到重击这才导致了昏迷,只要施针就能清醒,除此之外,便是她左脸上一道深可见骨的鞭痕了。若是一个不好,她的脸便毁了!
对这个时代的女人来说,毁容无异于毁掉了下半辈子,谢歆玥心中升起一股怒气,这该死的长宁,竟然下了这样的狠手,实在是太可恨了!
“金燕,去找一些差不多大小的木棍过来,再把我药箱里面的断续膏准备好。喜鹊,脱掉郡主的衣物,准备消毒水将郡主身上的污秽擦拭干净!”
吩咐完了之后,谢歆玥立刻凝聚起体内的真气,缓缓修复着安阳断掉的骨骼经脉,感觉到差不多了,这才动手将她的折掉的腿恢复了正常。等她做完这一步,金燕便将木棍和药膏拿了过来。
谢歆玥将药膏在她的腿上敷上了厚厚的一层,用干净的绷带包裹好了之后,将木棍绑在了她的腿上用以恢复固定。金燕适时地为她擦拭着额头的汗水,等喜鹊清理干净了安阳的脸,她看着那触目惊心的疤痕,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伤口实在是太深了,甚至已经露出了白森森的颧骨!这样的伤痕,只靠药物根本就无法痊愈!她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动用全部的真气,催动她的血肉重新生长。只是这样一来,今天估计又要晕着回去了。
好在她身边还有这么多人,经过上次的经验,她发现抽空真气有突破瓶颈的作用,倒也不是很担心。下了决定之后,她便对着金燕和喜鹊吩咐了之后的事情,免得她体力不支昏睡过去之后,这两人不知如何应对。
皇宫。
“母、母妃、”长宁公主跌跌撞撞地冲进了菡萏宫,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一时气愤挥了一下鞭子,谁知道会真的伤到了安阳,还惊了马?
一想起安阳那鲜血淋漓生死不知的模样,长宁就吓得心惊胆战,她更忘不了其余人脸上的震惊和厌恶之色,让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一次,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
那不是身份低贱的平民百姓,而是皇室的郡主!安阳是诚王唯一的女儿,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怎么回事?慌慌张张的?”苏贵妃皱了皱眉,苏老爷子的病始终没有起色,她最近担心的觉都睡不好。好不容易补个眠,却被女儿给吵醒了。
“母妃,我不是故意的,我就只是气不过,用鞭子抽了安阳一下。是她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不,是那匹马,那匹马自己发了疯,不是我让安阳受伤的!”
长宁惊恐地摇着头喃喃自语,随即,仿佛猛的回过神一般扑到了苏贵妃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母妃救我!母妃你一定要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