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就到了睡觉的时候了。
于寒舟抱了猫往里面去,贺文璋跟在后头,看着她的背影,不禁想起昨晚她哄猫的殷切,内心控制不住的又开始翻涌。
他没办法再骗自己。
他酸了,他吃这只小猫崽的醋。她以前都围着他转的,现在眼里全是小猫,他很不高兴。
可是让他不高兴的还在后头,只见上了床后,于寒舟不仅如昨晚一般哄着小猫,还给小猫哼起了曲儿……
贺文璋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他送给她的小猫,她喜欢小猫,就是喜欢他。他不停对自己说着,试图让自己好受一点。
于寒舟哄睡了小猫后,就轻轻收回手,调整着姿势躺好了。察觉到旁边的人还没睡,她想起之前他扶她的事,便道:“去正院用饭时,多谢你扶了我一把。”
贺文璋一心生小猫的气,竟忘了发生过这件事,当时托住她的手感顿时涌现出来,热意从手的部位一直蔓延到全身,他整个人如喝多了酒,醉醺醺,轻飘飘的。
“没事,应该的。”他轻声说道。
于寒舟便感慨了一声,很高兴地道:“你身体好多了啊,轻轻松松就把我扶住了,我这么大一个人,可沉着呢。”
贺文璋心说,他好歹是七尺男儿,堂堂大丈夫,扶她一个弱质女子有何难的?不过,她这么夸赞他,还是让他很高兴,用轻描淡写的口吻道:“不值什么。”
话落,空气陷入安静。
贺文璋有些懊恼起来,他真是太不会说话了,这让她怎么接?
正想着要说什么,就听她又开口了,却是轻声说道:“你跟母亲说,是你想养猫。”
这话是陈述句。
贺文璋心头动了一下,抿住了唇:“嗯。”
“你怕母亲不同意,是不是?”于寒舟又问道。
贺文璋这次没回答。
他此刻攥紧了拳头,心里咚咚地跳,不知道怎样回答她。
这话没法答!
怎么答呢?说她喜欢猫,他为了讨好她,抱来一只猫,可是这有可能危害他的身体,如果说是她喜欢才抱的,母亲不见得会同意。
或者说,一定会对她有不好的印象。可他又想讨好她,这猫一定得抱,那就只能说是他想养,侯夫人从来不会拒绝他的要求。
而且,是他要送她礼物,就得他担着。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问呢?“做贼心虚”的贺文璋,此刻看都不敢看她,只觉得她察觉出了他对她的真正情愫。
他的呼吸声十分急促,心跳也激烈得仿佛能听到一般,然而于寒舟却没有再说话了。
哪怕他没有回应她,她也没有再说话了。
贺文璋一开始是紧张,后面便是不安,一颗心不上不下的,她为什么不说话了?难道她真的看破了?可是,如果她看破了,不应该更加追问吗?
她为什么不问?贺文璋想着这些,心里难受。
半晌,于寒舟才出声道:“谢谢。”
一句淡淡的谢谢,就结束了这场谈话。
可是贺文璋心里的纠结没有结束,像是住了一只小猫,一直在挠他的心。
他久久没睡着,于寒舟也是一样。
两道呼吸声在静谧的空间内交织着,清晰可闻。从前只道是寻常,这时却交织出了一点异样感。
于寒舟努力压下那股异样的感受,不让自己多想。
她察觉到了他的感情。而她也察觉到,她对这样一个很好很好的男人,萌生了好感。
可她不能对他产生感情。
人一旦不够冷静,放松警惕,就要倒霉了。她一次又一次地看见过,那些骄傲自满的人,最后下场多么惨,一个个死无全尸。
此刻的事,虽然跟骄傲自满无关,但道理是相通的。她得克制自己,不放纵自己沉溺在他温和的,脉脉的,没有攻击性,但却无处不在的温柔情感中。
她不能沉溺。在他的身体好起来之前,她都不能动心。
而她相信,她的克制冷静是她最好的铠甲。
将心绪调整平稳如常后,于寒舟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均匀悠长,她很快睡着了。
贺文璋察觉到她慢慢睡着后,不禁想道,难道是他多想了?她只是随口一问,顺便谢谢他?毕竟,她从前一直是这样行事的。
这样想着,他也放空思绪,渐渐睡着了。
因为睡得晚了一些,导致次日早上,贺文璋醒得也晚了一些。
他下意识地偏头朝旁边看去,蓦地瞳仁一缩,旁边是空的!
她已经起床了!
她几时起的?他如今竟睡得这么沉,她起床了他都没察觉的?
这简直让他不知道高兴好,还是气恼好。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他将手探出去,碰了碰她睡过的地方。凉的。她已经起了很久了。
贺文璋心里闷闷的。不用想,一定是喂猫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坐起来,披衣下床。果然在外间的炕上看到她,披衣散发,抱着小猫在喂水喝。
“你起了。”他缓缓出声。
于寒舟便也抬头跟他打招呼,笑着道:“我动作轻吧?都没把你吵醒喔。”
她是想跟小猫玩了,又怕在床上逗猫把他吵醒,就抱着小猫轻手轻脚地下床了。没有吵醒他,她还挺得意的。
贺文璋抿了抿唇,略点了下头,没说话。
不多时,丫鬟们进来,一个把猫抱走,其他的服侍两位主子穿衣洗漱。
“手轻点!”贺文璋那里传来一声不满。
给他梳头的丫鬟吓了一跳,忙放轻了手脚:“是,奴婢这就轻些。”
于寒舟好奇看过去:“怎么了?”
丫鬟便道:“是奴婢手笨,把大爷梳疼了。”
于寒舟有些奇怪,贺文璋从前没喝斥过丫鬟,而且他头发那么顺滑,梳头不该疼啊?
视线在贺文璋的脸上落了落,敏锐地察觉到他此时不太高兴。仔细一想,他自起床后,脸上就不见笑容?
原本这时候,她应该上前拿过梳子,去为他梳头。他总要给她几分面子的,她给他梳头,他定会展颜起来。
可是于寒舟没有动。今时不同以往,他已经渐渐好起来了,不再是那个有今日没明日的病秧子,她跟他就算是小伙伴,也不能太过亲密了。
同样的举动,对一个正常人和一个时日不久的人而言,代表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何况,于寒舟猜到他可能喜欢她,更不好跟他太过亲近。
她低下头去,只吩咐了一声:“都仔细着些,别觉着大爷身体好了就能够懈怠了。”
“是,奴婢记住了。”丫鬟们纷纷应道。
听在贺文璋的耳中,更加郁闷了。他可是送了她心爱的小猫!她就这么对他?
他不明白,她不应该对他更好吗?他心里闷闷的,却又实在做不出拿下人撒气的事,只得抿着唇不吭声。
“咳。”忽然,翠珠咳了一声,紧接着又咳了两声:“咳咳!”
随即,她脸色大变,骤然放开手里的事情,拿了帕子掩口,急急往外退:“奴婢可能着凉了,不能在屋里伺候大爷和奶奶了。”
贺文璋是很容易生病的人,院子里但凡有人身子不适,都不能在跟前伺候。
翠珠一直退到门外头,才隔着一道厚厚的布帘说道:“秋萍,这两日你替我。小蝶,今日你……”
她有条不紊地交接出去手里的事,又安排了其他人的活计,才想起来什么,对于寒舟道:“奶奶,大爷的帕子快用完了,要做一批新的。今日我不在屋里头,只能劳奶奶看着她们了,别叫她们躲了懒,使得大爷没帕子用。”
于寒舟听了,眸光一动,点点头:“我记住了。”
翠珠这样玲珑的人,根本不会白嘱咐这么一句,多半是在暗示她。
于寒舟知道她暗示她什么。她心里想着,给贺文璋做一对帕子也没什么。
她可以做上一沓,给侯夫人送几条,给小猫单独准备两条擦嘴、擦爪爪,然后匀出一对给贺文璋。
她可以送他东西,可以对他照顾,只要不流露出其他的意思。
他们现在,只是朋友。
他病弱的时候,她可以对他十分照顾,且不会跨过“朋友”这条线。可是他现在好起来了,这条线就很容易被触碰了。
翠珠吩咐完各种事情,就下去了。屋里秋萍替她,倒也井井有条。
吃过饭后,于寒舟便叫人拿了针线筐子来,开始做手帕。
贺文璋是男子,用的手帕不必多精致,绣几道云纹就好了,这个不难。
小猫吃饱喝足,在炕上扑球玩,于寒舟便捏了针线,开始绣手帕。落在贺文璋的眼中,整张脸上的神采都亮了。
还是翠珠会说话,贺文璋心中暗道,等翠珠好了,他要好好赏她!
第050章
看着于寒舟做帕子,贺文璋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写话本都更有动力了。
而于寒舟先给他做了两条,做好之后就送给他:“我做得不好,只图快了,璋哥先拿着用吧。”
贺文璋高兴极了,双手接过,珍而重之地捧在手心里,抬眼看着她:“很好,我很喜欢。”
他眼里的光彩那么明亮,让于寒舟再也没办法抱有侥幸。他,真的喜欢她。
心像是被什么握住了,她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才笑着点点头:“你喜欢就好。我再给母亲做几条。”
低下头去,又做起了手帕。
而贺文璋却是怔住了。她,还要给母亲做?而且,是“几条”?他低头看着手里捧着的帕子,不用数,就是两条。
母亲能得到的比他多。这让他心里不太是滋味儿。
不过,很快他又调整好了,他如今可是拿着她亲手做的帕子呢,还有什么不知足?上回她给母亲做抹额,都没他的份。这次,先给他做的,又给母亲做的呢!
他很快高兴起来,将帕子收入袖子里,根本舍不得用。
到了下午,贺文璟来了,笑容满面地道:“哥哥,几个朋友来了,你都认得的,叫他们来长青院,还是到我院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