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泞川叹口气按住他的肩膀,推着他进了屋。郁吉吉跟在他们后面也进去了,唐湛落在最后。他看到门口地上躺着一条腊肉和腌鱼,秉持着解约粮食的传统美德,弯腰捡起了,抖了抖上面的灰,打算让郁泞川晚上加个菜。
人可以不接受,菜是无辜的嘛。
郁大磊见到苏米亚后气得不行,郁吉吉也气得不行,两个生气的人可劲儿数落着共同的敌人,嘴上不停。郁泞川与唐湛对视一眼,两人非常有默契地退出堂屋,跑院子角落抽烟解闷起来。
唐湛要递自己的烟,郁泞川推开了,把红梅塞给他:“天这么冷你还抽爆珠,不嫌透心凉吗?”
也是。
唐湛点燃了红梅,深深吸了口,再徐徐吐出,身周顷刻间都染上了郁泞川的气息。
他盯着手里的烟看了两秒,以后郁泞川不在身边,又实在想他的紧,倒是可以买包红梅抽抽。这样,就像他就在身边一样。
郁泞川不知道他想什么,吐出口烟道:“今天让你看笑话了。”
唐湛抬眼看他,纠正道:“外人才叫笑话,内人这叫家事。”
郁泞川笑起来:“行,你是我内人。”
唐湛见他终于笑了,心里松了口气。
“你跟我不用这么客气,我最失意最沮丧的样子你都见过了,还什么笑话不笑话的。”
郁泞川脸上笑意渐敛:“我八岁,吉吉两岁的时候,我爸死了,之后我妈很快改嫁。我们俩是靠着大伯,靠着村里的百家饭长大的,之后的四年,我再也没见过她。到了吉吉六岁那年,她突然回来说要带吉吉去她夫家,还说她老公一定会把吉吉当亲身儿子看待。”
时隔四年,突然回来就说要带走小儿子,换谁谁都不干。凭什么你当初说走就走,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大伯不肯,把她打出去了。其实如果她真的能好好待吉吉,我是不会阻止她带吉吉走的。可后来我让村里人打听了下,发现她和她老公这些年都没孩子,他老公脾气不好,一直怪她生不出,结果去医院一看,才知道自己死精。”郁泞川薄唇勾出讽刺的弧度,“不知道是她的主意还是她老公的主意,觉得吉吉年纪小,又是有血缘关系的,就想把他带过去养,让他改名换姓,彻底成为‘他们俩’的儿子。”
苏米亚想要接走小儿子并非出于母爱,相反,是出于一种完全的自私。
“你说,她怎么能想得这么美?抛弃的时候觉得是垃圾,等有利用价值了,就又回头来扮慈母,一口一个宝贝。”
“要是让她带走吉吉,我们恐怕都别想再看到他了。想当然的,我和大伯都不同意她带吉吉走,吉吉也不愿意跟她走,一见她就哭。她急了,串通了我们村的一个地痞无赖,趁我不在的时候闯进我们家,打算将吉吉抢走。还好才到门口就被大伯及时发现了,没走成。两人撕打起来,动静引来了其他人,大家合力绑了无赖,逼他说出真相,这出抢孩子的闹剧才算收场。”
唐湛听着这魔幻的故事发展,惊得烟都忘了抽。
他脑内灵光一闪,记忆深处有个灰扑扑非常模糊的人影:“那地痞无赖是不是之前你晚上送我出村口时遇见那人?”
有一次郁泞川送他到村口,手电打着路上一人,对方穿了件不合身的旧西装,流里流气的,见到郁泞川像见了鬼一样,当时他还好奇两人有什么样的恩怨。
郁泞川偏头想了半天:“有点驼背,胡子拉碴那个?”
“对对对。”经对方这样一说,唐湛脑海中的人影又清晰几分。
“就是他。”郁泞川又抽了口眼,表情淡淡道,“我放学回来知道这事,直接拿着铁锹冲到他家把他打了顿,打掉他一颗牙。我跟他说,我都不满十四岁,杀人是不用负责的,他最好想清楚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说这话时他眼眸很黯,毫无波澜。
唐湛没想到他从小就这样凶悍,冲他比了比大拇指道:“厉害了大佬!”怪不得那人见到郁泞川会这样害怕,“你十二岁连成年人都打得过了吗?”
郁泞川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偷袭啊,我还得打他前先通知他怎么的?”
唐湛被他这句反问问得一噎,摸摸鼻子道:“那我没你经验丰富嘛。”
上午经苏米亚这样一闹,郁大磊再没出去过,还一定要郁吉吉也在家呆着,仿佛他一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会被人贩子拐跑。
郁吉吉下午还想和郁韦他们一起用枯树叶烤玉米和地瓜呢,屁股根本坐不住,实在不成了,就和大伯打着商量,让他跟着一道去,好在旁边监督他。
最后他的一番深情演说打动了郁大磊,郁大磊撑着桌子站起身,颇为宠溺道:“行吧,我,我和你一起去。”
郁吉吉差点没跳起来。
他俩走后,屋子里就剩唐湛和郁泞川。
唐湛其实还挺想午后小睡一下的,但又舍不得放弃同郁泞川相处的机会。要知道他只能在温镇待两天,明天再一天,他就要飞往别的地方视察了。
“小川……”他手肘撑在桌上,捧着脸含情脉脉看向对方。
郁泞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警惕道:“说。”
“我想睡午觉。”
郁泞川回头看了眼自己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