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虽然不晕,也是要拖延两个小时的。
陆京墨眨眨眼睛,思索着合理拖延时间的办法:“我想先去实验室看看。”
“我陪你去。”
知道这些天陆京墨的心血都在那间植物实验室上,顾川柏点点头,帮他把衣服穿好,又拉着人走到洗漱台前,耐心地把水流调温。
一座实验室的名气是要用论文堆起来的,詹沛为人恶劣,就是因为实验室出成绩容易,才会有一届届新生跳入火坑。
陆京墨初来乍到,实验室现在正是上升期的关键阶段,少说也要堆起十几篇中级期刊才够。
温热的水流浸透毛巾,敷在发酸的眼睛上,陆京墨在毛巾下深吸口气,总算消去了久睡后思绪仍残存的混沌迟滞。
水流顺着下颌滑落,打得衣领微湿。
顾川柏抬袖去替他擦拭,陆京墨也不躲,老老实实站着任他拭去那几滴水珠,目光仍落在他的眉宇间,良久才笑意融融地一弯眉眼。
是真的不难受了。
阳光下的小教授又乖又安静,顾川柏心口忽然生出些冲动,莫名的隐隐紧张,换了条干毛巾递过去:“教授。”
“嗯?”
已经习惯了他调侃自己的时候各类尊称混着叫,陆京墨带着鼻音应了一声,擦净水渍挤了些牙膏,一边刷着牙,一边等他接下来的话。
身侧的身影高大挺拔,阳光落在轩挺眉宇间,黑彻瞳光始终凝落在自己的身上,那一晚的几乎能把人压垮的阴霾仿佛早已无影无踪。
见他不语,陆京墨索性漱了漱口,放下牙刷彻底转身端详着他,却被忽然倾身覆上来。
一只手稳稳揽上腰背,没有让他直接撞到洗漱池上去。宁神木的气息贴近,顾川柏轻轻蹭着他的脸颊,声音轻缓下来。
“咱们家的研究生……提供校外住宿吗?”
背后的力道分明就僵硬,耳旁的气息也不稳。陆京墨眨眨眼睛,侧头朝他以下犯上的准研究生脸上吹了口气,立即看到耳根已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个透。
现在如果让系统侵入顾川柏的查询记录,大概可以在撩教授犯法吗之后,查到撩教授具体实施流程之类的索引了。
自己就比他记得的多。
陆灯翘起唇角,心头悄悄生出些得意。
系统总是担忧只自己记得之前的事,会不会在接下来的世界里太过辛苦,现在看来,辛苦的分明就不是自己。
顾川柏的腰都快撑不住了。
陆教授不紧不慢,按了按对方大概很快就要绷不住的腰背,反手撑在洗漱台上:“不提供。”
没能料到他的回复,顾川柏微怔,眼中光芒一凝,他的小教授已经双手抱上来,温凉触感柔软地贴在颈间。
“不过助教可以包吃住——除了三顿饭,还可以多吃一顿。”
研究生还会有很多,助教他只打算收一个。
系统专门做了个食品工程专用的附属实验室,能说得出分子料理,对方一定不止会做冰淇淋,到时候就可以再有品类更丰富的加餐了。
没有察觉到他的助教瞬间停滞的呼吸,陆教授抿抿唇角,信心满满地想。
……
在走向实验室的路上,顾川柏都还有些晕晕乎乎,思考着他的小教授究竟说得是多吃哪一顿。
陆京墨的实验室是新建出来的,不在老实验楼里,负责实验的也都是从外面招来的实验员。虽然做起实验来依然严谨,气氛却要比詹沛的实验室轻松得多。
除了偷偷做冰淇淋,顾川柏还是第一次在白天来到这间实验室,换了白服被陆京墨领进门,同众人打过招呼,忍不住四处仔细张望。
陆京墨手里拿到了大头的经费,其实主要都搭在了实验室的建立上,几个大件仪器就耗去了大部分开支,剩下的购买器材和试剂,已经算不上有多充裕。
虽然没有詹沛实验室的阔气,实验员们的工作却都有条不紊,轻微的磕碰声夹在交谈间,极少会出现等候仪器的情况。
实验室的小黑板上夹着几页纸,上面细致写着当天的任务分配,已经安排到了三天后。
对于中级以下的实验室来说,这种详尽到步骤的分配最节省人力物力,也能最快做出成果。只是要考虑的因素实在太多,要做出来极费心神,有许多导师宁可多花些钱和时间,也懒得做这样辛苦的实验准备。
顾川柏站在黑板前,仔细看了几遍,终于明白了陆京墨怎么会辛苦到这个地步。
“小兄弟,要考陆老师的研究生吗?”
刚倒完试剂的中年人盖上废料桶,朝他咧嘴一笑:“咱们实验室现在东西不多,多亏陆老师安排得好,仪器都能穿插开用——你别看现在不显,等将来实验室规模起来,就会建立一个极端良性的循环,你看咱们实验室才开了几个月,都出了十来篇影响因子过5的sci了。”
顾川柏喜欢听人夸陆京墨,朝那人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望向一旁正专注审阅着实验记录的年轻教授。
植物实验室现在正在刷影响因子的阶段,需要大量短平快的实验来立足,也能建立起实验员之间的默契。他喜欢这样的氛围,也是真心想要尽快加入进来。
陆京墨身体才刚好一点,不能立刻就开始高强度的工作。顾川柏搬了个凳子扶着他坐下,拿过另一摞装订好的实验记录,也陪着他一起细细翻看。
整理记录是他的长项,只不过往日在陆京墨办公室的电脑上,今天换到了实验室,做起来却一样得心应手。
陆京墨侧头望了望他,眉眼一弯,握住他的手,把手里正做着记录的笔递了过去。
朴素的钢笔被握得微温,顾川柏心口轻动,道了声谢接过来,在手中慢慢握稳,低头静下心翻看着数据。
研究员的科研实力高于普通的研究生,陆京墨的实验数据大都足够准确,只是重新过目粗略比对以便最终确认,还从没出过什么差错。
顾川柏握着那支钢笔,看了一阵心思就不由飘远,口袋里的左手动了动,按上那几张被叠好的实验计划书。
他想扔,又不舍得。
詹沛的鞋印还在上面,陆京墨的批复也在上面。他陪着高烧昏睡的年轻教授,那只手死死攥着他不肯放松,昏沉间却还是要把他往背后拦的力道。
要打吊针退烧,他帮着护士去按住陆京墨的手臂。胸膛覆上去,怀里的身体忽然奇异地放松下来,蹙着的眉心也终于释开,手上力道一软,发烫的身体就毫无戒备地跌进他臂间。
他已忘了自己那时的反应,只记得吊瓶里的药水一点点沁入血管,终于确认怀里拥着的青年气息渐渐平稳时,仿佛连呼吸都能从胸口粗糙砺过的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