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双日落下云雾后,天空便彻底进入了黑暗。几盏黯淡的红色鬼火莹莹飘向空中,勉强照亮最中央的雕花铁桌,沉浸在浓浓黑夜里的巴洛克式喷泉怎么看怎么诡异,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飞翔小天使们似乎会在下一秒露出它们尖利的獠牙化身成恶魔,呼啦呼啦,寒风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呼啸而过,让默不作声的年轻人觉得自己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有点后悔只穿睡衣睡裤就跑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红发萝莉用叉子“铛铛铛”的敲了敲餐盘:“有棉花糖布朗尼吗?”
奈亚拉托提普漫不经心的从茶壶里捡出一颗牙齿:“没有。”
萝莉:“有草莓千层派吗?”
奈亚拉托提普:“没有。”
萝莉:“有乳酪磅蛋糕吗?”
奈亚拉托提普:“没有。”
“那我们到底有什么?”
“奶茶——你想喝点热水吗?”
两位真实年龄未知的小朋友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亦乐乎,扎着马尾辫的犹太女孩低着头一点一点看起来快睡着了,在她对面,伊万撑着脑袋靠在餐桌上,无聊的又打了个哈欠,奶茶已经失去了温度,而四人面前的蛋糕基本上都没怎么动。
——很显然,他们在等一位迟到的来宾。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奈亚拉托提普率先沉不住气。
“所以说老爸到底什么时候来?”
伊万勾了勾唇角:“不知道,别问我。”
“好困啊啊啊啊,”奈亚拉托提普无聊的呻.吟了一声,顿了顿,他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等等,妈。”
“怎么了?”
“你说...”
“嗯?”
“老爸不会在给你戴绿帽子吧。”
伊万无语了片刻,抬起眼睛看向蠢儿子的身后:“............正能量一点,儿子。”
对一切一无所知的奈亚拉托提普还在喋喋不休:“不,按照常理说,老爸在下午7点就会雷打不动的准时下班,他那种人从来不可能自觉加班,鉴于他也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亲戚关系需要解决,那么我们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想给我找个小妈——嗷!”
被重重敲了一下后脑勺后,他愤怒的拧过头,然而愤怒在看清楚来人的下一秒就烟熄火息了,于是他又龇牙咧嘴的转过身,试图伪装一切无事发生。
但是站在他身后的那个男人显然没有那么大度——只见在那浓浓黑夜下,男人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一手靠上奈亚拉托提普的高脚椅背,一手握着他那根嵌满华丽宝石的乳白色手杖,用冰冷的骷髅头拍了拍儿子的脸颊。
“..................”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说什么呢,儿子?”
“..................”
“让我也听听?”
“..................”
“三天不打上梁揭瓦,想挨揍了?”
“..................”小男孩憋红了脸,半天才蹦出一句,“妈,救我。”
红发萝莉差点笑出了声。
而另一边的犹太少女已经完全被吓傻了眼。
“我还以为你死宇宙哪个角落里去了。”穿着睡衣睡裤的年轻人坐在位置上,因为西装革履的男人而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屁股。
“为什么?”男人收回手杖,打了个非常漂亮的响指。下一秒,一个身穿燕尾服的仆人急急忙忙的带着椅子赶了过来,太过匆忙到让他几乎忘了收回自己的鱼头。
“毕竟你仇家肯定不少,鉴于你那总可以让人火冒三丈的性格来看。”
阿撒托斯悠悠然的落座,让鱼头仆人给他倒了杯茶,他的茶杯被逐渐灌满,一丝一丝的热气冒了出来,模糊了些他捉摸不透的表情:“事实上,我确实被耽搁了会。”
伊万幸灾乐祸的翘起唇:“被你的仇人?”
“没错。”
“那他现在到哪去了?我真想见见他。”
“我不知道,”男人握住餐刀,微微低下头,雪白的刀面如实的倒映出真实的画面——那是一团蠕动的、毫无机质的触手,四只翻滚的红色眼珠扭曲在肉块里,背景是宏大的金色虫巢——所以他挑了挑眉,放下了餐刀,“事实上你的一切愿望我都可以满足,除了这一个。”
“哈,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化成灰了。”
伊万:“.......................”
装逼就装逼,可以不要装得这么清新脱俗又无辜好吗兄弟??
下午茶,准确的说是晚茶,目前正处于一个令人浑身不舒服的阶段。
比如说,阿撒托斯坐在首位,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有一搭无一搭的用汤勺搅拌着甜汤,他正在看伊万,而后者被他看得一脸紧张,仿佛屁股下面有一只火炉随时都会爆炸一样;在他的左手边,犹太少女用银制叉子糟蹋着蛋糕,小城堡翻糖从最上面掉了下来,两个穿着婚礼服的小人被砍断了脑袋;而奈亚拉托提普,正一脸无趣的和红发萝莉小声交谈,两个熊孩子看起来气场非常合拍,当然他们从来不肯承认这个事实。
奈亚拉托提普像狗一样动了动鼻翼:“我感觉有一股酸臭味快把我的牙齿给酸掉了。”
萝莉:“你的乳牙还没换完吗?”
奈亚拉托提普:“............我不换乳牙。”
萝莉:“哦,差点忘了。”
过了会,奈亚拉托提普又开口:“感觉老爸看起来就像一只不坏好意的黄鼠狼。”
萝莉:“原来你想说夫人是鸡吗?”
奈亚拉托提普:“............”
并不是很想听全程的·伊万微微歪过头,对儿子低声警告道:“劳驾,你们两个可以表现的稍微像个正常的小孩子吗?”
奈亚拉托提普理直气壮的挺了挺胸:“什么是‘正常的小孩子’?——这个宇宙本来就是无理智无秩序无规则的,就和老爸一个样,啧。”
红发萝莉睁大了眼:“好啊!以下犯上大不敬!”
于是奈亚拉托提普又缩回了脖子。
就在这个时候,阿撒托斯用汤勺轻轻敲了敲瓷碗,“铛铛铛”的三声脆响并不高,在浓浓黑夜中显得有些微不足道,却成功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亲爱的,我有个礼物送给你。”彻底的安静后,阿撒托斯满意的露出了一个笑容,红色双眸看向伊万,那神情里气定神闲的态度让年轻人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如果我说我不想要的话你可以把它收回去吗?”
“不行。”
伊万嘲讽:“那你干嘛不直接塞到我手上。”
“好吧,那我下次就这么做。”阿撒托斯不咸不淡的回答到。
在几位小朋友好奇的视线下,他接过鱼头仆人递过来的金楠木长盒——盒子非常的骚包,五颗红宝石镶嵌在表面,每颗宝石周围由白色点钻包围,雕刻精致,闪闪发光,然而考虑到盒子主人的性格的话...这一切也不足为奇——然后便是“啪嗒”一声,他旋开纽扣,然后将它放到了伊万的面前。
与外盒相比,里面的匕首看起来就寒酸的多了。
那只大概有年轻人半个手臂长度的匕首静静躺在深红色天鹅绒垫上面,深黑色的光滑刀柄看起来像蒙了一层灰,朴素的刀刃倒是逼人的锋利,锋利到伊万毫不怀疑它削玉如泥...甚至当这把刀柄砍断人脑袋时,那脑袋估计还会笑嘻嘻的再说几句话,然后才能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尸首分家了——恶,这个例子怎么如此奇怪。
“啊哈,该不是赐我一把匕首然后让我自刎吧?”伊万嘟囔了下。
一脸羡慕的盯着匕首的奈亚拉托提普:“......妈,你到底从人类那里学到了什么东西?”
年轻人瞪了儿子一眼,迟疑的探出一根手指,轻轻的,轻轻的挨上匕首的表面,好像在面对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碰上表面的第一触感是很冰,非常的冰,冰到他觉得自己的手指都快要在刹那间冻僵,第二触感的话...他感觉到这把匕首似乎很开心??瞧瞧,刀刃都快欢快的嗡鸣了。
阿撒托斯撑着下颌,俊美的面孔似乎拥有某种魔力:“别露出那种表情,乡巴佬,这可是个好东西。”
“什...什么?”忽然之间伊万皱了皱眉,一股莫名其妙的困意包围了他。
“它叫赫格拉。”
“............”
伊万沉默着没有回答,因为匕首上似乎有一股吸力,正源源不断的将伊万的灵魂从躯体上吸走,于是他试图移开手指,却发现肉色的皮肤已经黏上了刀刃,现在他们是一体的了。
——这可有点恐怖,他模模糊糊的想到。
“由世界上第一颗湮灭的恒星之火所锻造。”
很快,他眼中的画面开始变得恍惚,上下眼皮艰难的不停打架,脑袋嗡鸣作响,男人的话像隔了层水一样模模糊糊,又像是几千只蚊子在不停的嗡嗡直叫。他的太阳穴一阵阵的疼,疼的很厉害,仿佛有种被世界排斥的感觉。
“也是唯一的逆神之刃。”
渐渐的,渐渐的,天空破碎,日夜颠倒,花园、茶杯、萝莉还有迷宫进入了飞速的旋转,转啊转,转啊转,转得伊万眼花缭乱。
——直到“咔嚓”一声脆响,鲜活的画面在刹那间如同灰尘一样变成了碎片......
年轻人隐约察觉到有人打碎了面镜子,然而他太困了,身体向大脑抗议要休息,软弱无力的大脑拒绝不了任何要求...几经挣扎后,他最后眨了眨眼,还是忍不住的沉沉睡了过去坠入黑暗,而男人幽深的红色双眸是他脑海里最后的记忆。
【睡觉。】
……
【挣扎的样子可真可爱。】
……
【反正离下一次见面不远了。】
——下一秒,伊万猛的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