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一时使起小性子,舒窈也知自己胡闹的理亏,便乖巧地紧跟身后,帮他将后备箱打开,他有些诧异,随即莞尔笑了:“谢谢阿窈,早餐在车里,阿窈先吃,我去办退房。”
车里暖气已经开好,油箱也加满了,车盖上的薄冰都融化掉,厢内暖烘烘的,副驾驶座椅上放着一只纸袋,汉堡咖啡还有两样不知名的小点心都捂的暖暖的,杯架上还放着一只崭新的保温杯,也已经装满热水,不知他早起了多久去准备这些。
纸袋下压着一张薄毯,可能是担心她没睡好给她路上小憩准备的,舒窈把纸袋和毯子一股脑揽进怀里,暖乎乎的触觉令她心头一阵热流涌过。
他当真是极其细心妥帖的人,可脑袋怎么比她还不开窍呢。
昨日来时尚算晴好的天气在今晨已是彤云密布,舒窈一手拿起汉堡,一手从纸袋中拎出一块巴掌大的面点,上面琳琅撒着mm豆和巧克力酱,分外香甜的样子:“这是什么?”
正在开车的孟星河回头看了一眼,笑道:“说是叫beavertails,本地有名的甜品,阿窈尝尝吗?”
“海…...海狸尾巴?”她大吃一惊,怎么看都是素食面点啊,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好吃吗?”
微微顿了顿,他绕过了她的话题:“尝尝看?”
他回答的聪明又蹊跷,舒窈却很快洞悉破绽:“你的早餐呢?”
“我吃过了。”
“吃的什么?”
“…...”似是没有料到她竟然问的这么详细,他有些赧然,目不斜视地盯着公路,声音毫无起伏:“和你的差不多。”
他没有撒谎,的确是吃下半个汉堡的,只不过像是有些水土不服,脆弱的肠胃不能适应冷硬的食物,连二十分钟都不到就被他吐了出来,好在他提前将胃药和止痛片吃下,现下只是闷闷的,除了略显僵硬的左手外,不影响开车。
浓云笼罩之下的小城雾蒙蒙地从车窗向后退去,转过莫兰拐角,层叠雪山便从静静伫立的雪松林后浮现,一条蜿蜒的铁轨穿越丛林,向着群山延伸。
手机的信号迅速减弱着,象征着他们已经离幽深的“北美屋脊”落基山脉很近了。
车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雪原,阴云笼罩之下筛去了雪色刺目的反光,孟星河开车十分稳当,舒窈吃饱喝足,赏了会儿雪景,便困困地打起盹儿来。
她倚着颈枕睡得香甜,侧脸一片平和,孟星河偏头看了一眼,唇角不自觉牵起柔缓笑意,腾出一只手来帮她将薄毯向上提了提,顺带将空调温度再调高一些。
漫漫长路,浩瀚天地惟余莽莽,他在路上,而她在身旁,忽然地,孟星河希望这条路可以一直走下去,走到永远,走到世界尽头,再不停留。
温暖的一觉消弥了晨起的起床气,舒窈心满意足地张开眼,活动了一下有些酸软的脖颈,才发觉车子不知何时停下了,而主驾驶上的孟星河不知去向。
车子停在一条白雪覆盖的小路上,手机信号已经完全归零,她顿时慌了神,赶忙坐起,从后座上扯过帽子和外套走下去。这条小路明显是偏离了大道的,路边是高耸入云的雪松林,松林间枝桠交错勾勒出一扇矮门形状的空隙,像是通往童话里爱丽丝梦游仙境的魔法之门。
舒窈朝着林间呼喊了几声,却没有离开车子的范围,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贸然进入山林是极其危险的,即便虫蛇动物大部分已经冬眠。
大约过了五分钟,正当她决定不顾一切冲进树林时,却见孟星河的身影跨过幽深丛林,从“矮门”后方钻了出来。
“你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的?!”舒窈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呵斥,孟星河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她吼的一脸苍白。
“对不起……”他略略后退一步,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乖顺又委屈。大道部分路段扫雪封路了,工作人员指了这条路过来,但走着走着似乎不太对劲,他便停在路边,下车去附近察看。那会儿舒窈正睡得香浓,他便没有打扰,却忘记不应该留她独自在车里,她会害怕的。
听他小心翼翼地解释着,舒窈气呼呼地鼓了鼓腮帮子,一顿吼完也察觉自己过于凶悍了,却不好当面认错,只有些尴尬地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路应当是没错的,只是比较难走些,”他宽慰着,敏锐地捕捉到她有些羞赧的神色,提了提声音略带欣喜道:“不过阿窈猜猜看我发现了什么?”
舒窈从善如流,顺坡下驴:“什么?”
“要来看看吗?”他站在“矮门”边,向她微微伸出手,像极了童话里引诱爱丽丝步入秘境的疯帽子,又像是林中走出的妖精,邀她共赴一场神秘的舞会。
舒窈打了个寒颤,为自己这不着边际的臆想发笑,伸手握住他微凉的手指,穿越丛林,走过针叶积雪覆盖的土壤,她毫无芥蒂,扣紧他手掌,是全然的信任与依赖。
丛林尽头,辽阔的冰湖如静止的画卷,倏然跳入眼帘,极深的水面被灰暗天光映成深蓝,看不到底的厚冰面上有着龟裂的冰缝和花团般簇拥的气泡,湖面寒风凛冽,气泡层层叠叠,遥远的雪山层峦迭嶂,身后的丛林静谧黝黑,一副无限壮阔却又包罗万象的画卷,二人身在其中,成了这秘境唯二的窥探者。
孟星河不曾见过寒冬深湖中结晶的气泡,惊奇不已,也格外谨慎,舒窈探出脚去在冰面边沿磕了磕,他都霎时一惊:“小心!湖面没有冻实。”
话音未落,舒窈只觉耳畔凉风拂过,人已被他抓住后领扯了回来,冰雪顺滑,她直直跌入他微凉的怀中,而他紧张兮兮地抱住她向后大退几步,双目紧紧盯着她方才站过的地方,右手无意识地牢牢扣住她腰身,不叫她倾倒分毫。
厚实的冰面微丝不动,寒风卷着扑簌的雪粒,从冰面上盘旋着刮过,像在无声地表达着抗议。
“傻,这是甲烷气泡,不是湖面破裂。”
舒窈被他箍在怀里,毫无挣动,很想认可一下他谨慎的保护,却又偏偏想笑,忍得肩胛颤动,一抖一抖。孟星河望着岿然不动的冰面,稍稍松了口气,忽而发觉怀中人已差点憋成内伤,红霞顿时沿着耳垂爬过脸颊,他急急忙放开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