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经治愈出院,怎么我一去看theo你就又病了?套路都不换一个,孟星河你撩妹的手段就这么贫瘠吗?”如果舒窈当时再细心一些,是能够发现他森白的面容和额际层层的汗珠,而不是漠然扫过一眼,带了几分嘲讽与奚笑:“现在这么恼羞成怒又是做什么,被我撞破所以心虚了吗?”
舒窈一遍遍回想他的神情,卧室的灯光昏暗,她只看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微光闪烁,如同粼粼湖水,潮湿而寂静,他撑起了身体靠坐在床头,朝她款款笑道:“阿窈在生气?”
简直是不可理喻,舒窈理解不动他的脑回路,如果真如文茵所讲是她的误解,那么他应该第一时间给她解释,她愿意去听,去体谅。
但是没有,他没有给她任何解释。
他自以为的光明磊落在她眼里只剩下不屑于言谈的的傲慢,舒窈立在门口,没有向内多走一步:“生气?孟先生这话,不知道是太抬举我还是太抬举自己,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我当然不会忘记我们的合同中白纸黑字写着的协议——互不干涉对方的私生活和感情指向。”她咬了咬牙,未觉眼眸中层起的湿意,只是无以言说的恼怒:“我只是需要提醒你,麻烦注意一下场合,没必要在我眼皮子底下做些恬不知耻的事,也算给我留个薄面。”
这句话说的太重,孟星河的面色几乎是一瞬之间白了几分,唇角抿成一线,他向后缩了缩,明明身背已经紧贴床头靠枕,却还是不住地细颤,苍白指节轻按胸口,呼吸渐见费力:“阿窈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那是你的事。”自觉言重的舒窈刻意错开他投来的目光,如果说她往日的刻薄建立在误解与偏见之上,那么今日她的态度则更接近于委屈——凭什么她为了他拒绝多年前的爱恋,而他却连一个显而易见被误会的解释都不愿意给她?
她一向好眠,难得有这样失眠的夜晚,从孟星河房间摔门而出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有一丝侥幸,也许他会如陈风一般追出来向她道歉,哄她开心。
然而没有,在她无眠的整夜整夜,走廊尽头的房间寂静如尘。
孟星河十分罕见地生气了。
此后的时间,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夜回到解放前,舒窈起床时往往他已经出门,舒窈晚上睡下时隐约会听到他回来的声响,也是快速地上楼进房间,偶尔在凌晨梦醒时还能隐约听到他房内在打电话的声音,他们的交集一下子落回了冰点。
直到一周后晚归的舒窈到家,看到黑黢黢的客厅和空无一人的厨房,联想到当日孟星河说要回一趟芒山公馆,她才突然意识到,他竟然辞退了文茵。
好像突然打翻了五味瓶,无以言说的滋味令人难过,舒窈连大衣也没脱,将自己和包包一起摔进柔软的沙发。入住了半年之久,她甚少在客厅活动,偶尔接打电话时坐一下,也是没多久便匆匆起身,她甚至不记得沙发的颜色和电视机遥控器的位置,她对这座独属于她与孟星河的空间陌生到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密码锁打开的电子提示音,舒窈歪了歪脑袋,看见高瘦的身影慢吞吞推开门,慢吞吞扶着鞋柜弯下了腰。
灯依然是没开的,他仿佛是在换鞋,但换鞋的时间需要这么久吗?
“咳嗯。”舒窈适时开口,佯装毫无察觉地清了清嗓子,那佝偻的身影果然闻声一抖,迅速地直起腰来。
“阿窈回来了?”温和的声音传来,带着蒙蒙的笑意:“饿了么?”
我还美团呢。舒窈翻了个白眼,单刀直入地问:“你爸那边,怎么说?”
他像是愣了愣,院子外路灯橘色的光亮逆向照进来,将他的身形映衬得挺拔清俊,片刻后传来几声气音一般低沉的笑:“阿窈在担心我吗?”
“嘶孟星河,没人告诉你自恋的男人通常都是自作多情吗?”一股热流涌上脸庞,黑夜的掩护之下,舒窈捂了捂飘红的脸,气愤不已。
“自作多情啊……”他笑了笑:“说的也是呢。饿了么?”
他又问,他不记得刚刚问过这个问题了吗?舒窈皱眉:“你别岔开话题。”
“阿窈想吃点什么?粥可以吗?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吃的,今天实在太晚,明天我去超市买些菜。”他闻若未闻,挂好了外套径直往厨房走去,边走边说道。
“那两个村子的人拒绝在动迁合同上签字,他们说如果拆迁队的人不撤走的话,他们会一直拒签协议。”舒窈忍无可忍,直接抛出了自己的话题:“上次我说的不够明白是吗,你为什么要这么揪着不放?”
“问题并不出在起监督作用的施工队,即便撤走了,他们也不会签的。”他打开了厨房的灯,背对着她在冰箱里翻找:“红烧鸡翅可以吗?还是可乐的?”
“如果不是先前拆迁队与他们产生冲突,怎么会拒签协议?”
“阿窈先去洗澡,一会儿下来饭就做好了。”他将材料放在案板上,慢悠悠地卷着袖子,露出苍白优美的小臂,清瘦腕骨间,是那一方古旧而熟悉的手表。
“孟星河!”舒窈气结,往墙边的开关处大步走去。
“别开灯。”沉沉而急促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孟星河被自己呛得一阵干咳,舒窈的手指停在了开关处,疑惑道:“为什么?”
呛咳好像有些难过,他弓着的身背随着咳嗽震颤不已,腰好像有点过于窄细,总有种一不小心就能咳断了的错觉。
“拜托……阿窈,先上楼好吗?”
低到尘埃里的声音是罕见的请求,清瘦的背影有些摇晃,但这些都无碍于他卓然的优雅,让舒窈一时心生怯意,收回了手,转身上楼。
不寻根问底,是此时她能给予他最基本也是最体面的尊重。
舒窈擦着半干的头发,将将打开房门,正看见那人倚靠在二楼的楼梯间口,听到声音后他勉强而仓促地转过身去,即便舒窈已经隐约看见他费力藏起的右脸红肿一片。
九月中旬的天气正凉爽,他转过的后背却有汗水泅湿了衬衣,因为背对着的缘故声音听起来雾蒙蒙的不甚清晰:“饭菜在桌上,粥趁热喝。”
“你呢?”
“我吃过了,先回房。”
“冰柜里有金属冰块,要我帮你拿吗?”
“…...”他微微偏了偏头,灯光映出侧脸刀削一般深刻的轮廓:“不用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