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梦娅给家里打钱的时候，心里是骄傲的。
虽然她后面会很辛苦地打工，把这钱还给明珠，但是她总归是替家里出力了的，也总归是证明了自己在外面能活下去的。
但是，母亲的话却是让她的心瞬间千疮百孔起来。
她在外面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开了个刀，虽说是小手术，但是她一个字都没跟家里说过。
怕家里来找木家闹，更怕父母为了自己担心。
但是现在看来，他们即便知道了，担心的成分也会很小的吧，如果他们去了木家看见木家高大的别墅跟漂亮的泳池，都会觉得她即便被迷x了，那也是他们家的大喜事，是幸运的事情吧？
梦娅忽然就哭了。
抬手擦擦眼泪，在明哲吓坏了的时候，她主动道：“对不起，我有点失态了。”
明哲蹙了下眉。
他直觉自己今天没怎么惹她。
难道是刚说的那个话题吗？
“娅娅，你最近跟家里联系过吗？”明哲笑了下，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家里等着你打钱回去的。我这里有些，当然你别误会啊，我就是先借你，将来你方便再还我也行！”
他想，她应该挺艰难的。
上次就听说她钱不多了，300还要吃一个月，而且这段时间她没打工，根本只出不进。
梦娅调整了下情绪，道：“不用，我会打工挣钱的。我的事情，就不劳二少爷费心了。”
明哲心里不滋味了。
其实，那天早上，她是答应要做他女朋友的，他想着，她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他的吧？
明哲是真的知错了。
等着菜上来了，他忙着给梦娅布菜：“多吃点，你正在补身子呢。”
梦娅来者不拒，她也知道，养好了身子才能赚更多的钱打工。
只是，寒假的时候，她能找到工作吗？那时候，家家户户在家里过年，商场什么的会开门吗？
梦娅第一次来这么大的城市，地铁到现在没见过也没坐过呢，上高中的时候住校，却也是县城里的高中，那小县城跟f市根本没法比。
以前，必胜客是在电视里看见的，她家那个小县城里都是没有的，就是这么小的一个小地方。
她一边吃，一边寻思着怎么能挣更多的钱回家。
刚好，桌边有一对人在相亲，一边相亲一边吃饭。
两桌挨得近，所以他们的对话清晰地传到了明哲跟梦娅的耳朵里——
男方说：“我家里就我一个独生子，我是本地的，你呢？我家人愿意给我出首付买房子，但是房产证要加你名字的话，你要跟我一起还贷款，你能接受吗？”
女方说：“我可以跟你一起还贷款。但是我家里还有个弟弟，别的嫁妆可能添补不了什么。”
男方又说：“现在的女孩子，结婚的话，彩礼要么是赔装修，要么是赔个小汽车，这个没什么问题吧？”
女方说：“这个有点问题，我说了我家里有个弟弟，所以……”
男方说：“那先这样吧，我再联系你。”
男的起身，取了两百块钱放桌上，表示今天这顿饭他请了，然后很绅士地离开了。
虽说谈话内容比较现实，但是这个男女双方都还算比较诚恳的，没有谁想着欺骗谁，又或者，如果女方家里稍微好点，这个相亲就成功了。
明哲给梦娅盛汤，梦娅有些僵硬地捏着勺子在喝。
隔壁桌的女的，那个相亲的男人走了，但是她没走。
她哭着拿着手机给朋友打电话，哽咽着。
“呜呜～早几年我一天打四份工，好不容易存的30万，本想着给自己在f市买个单身公寓，至少自己往后再苦再难有个属于自己遮风避雨的地方，但是我妈一听说我存了30万，硬是把我劈头盖脸骂一顿，说你弟弟还没结婚呢，还没买房呢，你怎么能在你弟弟前面结婚买房呢？快把钱打回来给你弟弟，不然我不认你这个女儿！我妈还说，放心放心，让你弟弟给你打借条。呜呜～然后呢，这么多年了，他根本不还钱，我每次回家提这个事情，他根本不承认，还说借条不是他写的，我妈还说我给我弟弟贡献是应该的，这才是做姐姐应有的样子，但是现在呢，呜呜～啊呜呜～我一个人在大城市里打拼，我、我都快三十了，我家里没人关心过我的婚事，这房价一年一年往上涨，我也再也买不起房子了，呜呜～我估计我三十都嫁不出了，呜呜～”
她哭着，说着。
梦娅听着，哭着。
仿佛感同身受了一样。
明哲忽而明白问题出现在哪里了。
他望着她，小声问：“娅娅，是不是你妈妈最近难为你了，或者说了什么让你伤心的话了？”
他知道的，他们家里向来重男轻女。
梦娅擦擦眼泪，大口大口吃饭，大口大口喝汤。
她不知道隔壁桌那个女的，是否就是自己将来的样子。
那女的后来起身，把饭菜都打包，哭着带走了。
梦娅也吃饱了，眼泪也不流了。
她咧着嘴对着明哲笑了一下：“二少爷，我在外面等明珠。”
明哲拿着手机对着桌面贴着的桌号扫码付款，然后起身，在她从自己面前擦肩而过的时候，忽而精准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梦娅僵硬地愣住。
挣脱了一下，没用。
明哲拉着她往外走，却也顾及着她刚做完手术的身体，不想她太累，所以握着她的手很用力，脚下的步子却非常轻缓。
餐厅门外，是商场大厅，左面是电动扶梯，右边是火锅店，楼上是电影院，楼下是百货，还有游戏机厅。
明哲拉着她在客厅里的游客休息区坐下。
这里迎面就是火锅店的大门，所以明珠一出来就能看见。
梦娅也没说话，乖巧地坐着。
明哲对她道：“娅娅，你是我女人，我认定了就不会再改变主意了。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事情，大多跟你家里的事情有关系，但是娅娅，难不成小地方出来的女孩就不能跟富裕家里的男孩子结婚了？难不成有弟弟要养活的姐姐一辈子就活该单身做牛做马为娘家奉献一生了？不是这样的。娅娅，刚刚那个女孩子，这社会上一抓一大把，真的。但是，生活方式是可以自己选择的，人活一世，可以为了家人，但也要量力而为。你妈要是再跟你要钱，你说没有，你说你活得也很艰难，你要学会说不，学会有尊严地为了自己多想一想。等你将来真有了，你可以给他们寄养老费，但是你现在没有，死撑着，不断耗尽自己的元气来撑着，这是愚孝，你懂我的意思吗？”
梦娅抬眼看着他，问：“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我妈让我每个月往家里打钱，还让我寒假都不要回去了，让我把车票钱加在生活费里给他们打过去。”
明哲望着她这张小脸，一阵心疼。
终于到了他有机会表现的时候了。
他握着她的手，认真道：“你户口本在哪里？是在老家，还是跟着你的人迁到学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