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东阳的脸像蒙上了一层霜,但仔细看,却像是脆弱的冰,仿佛轻轻一碰,就会融化。
他问我:“如果我当时娶了你的妹妹,如果她因为生病而死,你会答应我的求婚么?”
“我不知道,”我回答得很诚实,“假设并非存在,我无法预判我的行为,也没办法给你答案。”
宋东阳不再看我,他推开了我关上的半扇窗,任由雨水打在他的身上。
我没有再去关窗户,也没有再劝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而他宋东阳是生是死、是好是坏,说到底,与我无关。
雨水渐渐打湿了他的纱布,纱布里隐约透出了红,我强迫自己转过身,离开这里,但当我踏出第一步的时候,一只温热的手却握住了我的手。
宋东阳开了口:“你要丢下我么?”
我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挣脱了出来,我说:“是你先背弃我的。”
我曾想过同你做一辈子的兄弟,我曾以为我们的感情足够坚固、能抵抗住一切的风风雨雨,我曾设想过我们白发苍苍的模样。
是你宋东阳,把我所有的天真一点点剔除干净,你有什么脸面,指责我丢下你呢。
我大步向前走,宋东阳没有再说话,他的呼吸声连同窗外的雨声,都被门板阻隔,消失不见。
我的后背抵在门板上,身体像在一瞬间被抽离了所有的力气。
我知道我不该感到难过,因为真的一点也不值得,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抓着自己的头发,靠着门板,大脑空空,什么都不去想,手指尖却在发抖。
宋东阳。
我咀嚼这三个字,竟生出了恨。
何必出尔反尔,何必故意撩拨,你明明也清楚,相离相忘,或许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我在门内站了一夜,等拂晓驱散黑暗,新的一天的来临。这是我在十六区的第三天,按照约定,在傍晚时分,我将踏上返程的火车,回到第三区。
我动了动僵硬的四肢,伸手拉开了门,门外是宋东阳,他穿着黑色的衣袍,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
他说:“出门逛逛吧,迟睿。”
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但我说出口的却是:“好。”
太阳高悬在湛蓝的天空中,地面上残留的湿润是昨日雷雨留下的痕迹,十六区比记忆中规矩了很多,至少在明面上,我没看到曾经频繁发生的暴力。
宋东阳像是对这里一点也不陌生,他在前面领路,我跟着他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偏僻的小路。
我开了个玩笑:“你是要把我拐到哪里?”
“拐回第九区,”他的话语中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同我在一起。”
我没回应他这句话,但或许是阳光太过明媚,我放纵自己想了想,如果一切乌七八糟的事都未曾发生,如果我还没有回到迟家,他还没有成为第九区的特首,他要这么说,或许我真的会答应他。
毕竟那时候,我的眼里、心里和勾勒的未来里,都只有他。
我们很快走到了一个略显熟悉的小巷子,每靠近一步,过往的记忆都迎面而来。
白色的栀子花沾染着水滴,像害羞的姑娘,我在花香中向前走,像过往的无数次那样,推开了眼前的木门。
我仿佛看到一对少年,他们在晾衣架下打闹、在槐树下乘凉、在石桌上读书,往日话语在耳畔响起,不知是梦,还是错觉。
“宋东阳,我走不动了。”
“刚刚在外面你不是这么说的。”
“我真走不动了……”
“从门口到房间也就几十米路……”
“走不动了……”
“好吧,你想怎么办?”
“……”
“我背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