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影重重,全部蜂拥到了林边,那几个精壮汉子看着把槐树林里的影子都吸引的差不多了,一声呼哨,从不远处的黑暗中,骤然跳出来一道低矮的身影,那家伙肯定是个汉子,但身材瘦弱的和女孩儿一样,奔跑间速度非常的快,身上裹着一件奇形怪状的衣服,看上去诡异之极。()
这个人风驰电掣一般从不远处猛然冲向了槐树林,按照道理来讲,在这样阴气森然的地方,带着阳气的东西只要敢靠近,肯定会被缠的无法脱身,但是这个身材矮小的人冲进一团一团的鬼影中,如入无人之境。
“他穿的那件衣服......”金大少也收起脸上的嘻哈之色,眯着眼睛,小声对我们道:“人皮衣服......”
我一听就知道这肯定是旁门里头以阴辟阴的手段,跟捞财神的捞尸世家一样,人皮筏子阴气重,连脏东西都看不见他们。
就在我们一交换眼色的间隙中,那人已经穿过几团鬼影,靠近了边缘的槐树,他身手敏捷,一路跑着,一路在树上啪啪的拍上几道黄符。
嘭......
一棵棵树上的黄符随即就炸开了,冒出一团火光,那种力量不足以把整棵树都炸断,但是炸了黄符的树迅速的开始枯萎,连叶子带树干,好像被抽掉了水分一样,萎靡发黑。紧接着,被槐树压着的那些影子如同挣脱了枷锁一样,呼啦啦的朝着外面钻了出来。
“走!”一个壮汉挥挥手,剩下的携手抬着装满了血肉内脏和炉药的桶在前面飞快的跑,一边跑一边撒,那种东西对饿死鬼来说就是致命的诱饵,不知道多少影子跟着他们蜂拥向黑暗中。显然,这些人是要把东西全部引到一个地方去。
密密麻麻的鬼影子像一片滚滚的潮水,又像是当年刚刚结队经过轮山峡的逃荒大军,槐树林子里的那个人看着势头差不多了,抽身跟上了队伍,在鬼影中间钻来钻去的引着它们。我不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不过没有多想,当时就和弥勒金大少还有老蔫巴暗中尾随了过去。
人鬼同途,一路飞奔,朝轮山峡附近跑了大约有两里地,随即停了下来,我看到前面是一处山窝样的沙地,十几个人手里都拿着火铳,齐齐的对准一个黑乎乎的地洞口。等到后面的人带着一窝鬼影跑过来的时候,十几个人纷纷闪身躲开,身材低矮的人从后面跑过来,用力接过大桶,一下就扔到了地洞口里面。
大桶在洞口滚动了几下,桶里的血肉碎末撒了一地,这下完全就炸窝了,那群鬼影挡都挡不住,一口气冲到了洞边。洞里随即啪啪响起两声枪响,但对这些鬼影没有任何作用。还没等我们再多看,另一只大桶又被用力投到洞里面。
唰......
眼见着一团一团的影子将要涌进洞里的时候,从黑漆漆的地洞里面,骤然闪出六道仿佛飘在半空的符,看似普通的纸符闪着一点一点的光,在洞边悬空连成一片,涌到边缘的鬼影就像一丛一丛泡沫,任何声息都没有发出,化成了泡沫,层层粉碎。
“他娘的!”金大少顿时不淡定了,伸长了脖子,带着些许讶异,道:“这是我们金窑的磨灵符啊!”
金窑背尸采金,一向都在积尸地里进行,免不了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打交道,日子久了,渐渐摸出了一些经验和门道,而且从高人手里讨到不少辟邪的法门。金大少从小在金窑长大,对本家的东西自然非常熟悉,一看见那六道连在一起转来转去的纸符,马上就认了出来。他一开口,我就知道,金大少可能想插手救人,左右看了看,对方差不多二十来个人,都是旁门中的角色,没有圣域的高手。
前后不到三分钟时间,地洞口那六道黄符的光芒渐渐暗淡了,从轮山峡引过来的脏东西太多。黄符的效用一减弱,就从两边的间隙中钻过去几道影子,地洞里发出低低的惊叫,金大少皱皱眉头,跟我们打个眼色,随后起身跳了出来。
我和弥勒二话不说,冲过去就打,把旁边拿着火铳的几个人都放倒之后,我扯开衣领,露出胸前的镇河镜,一路跑向洞口,铜镜天生辟邪,尽管锈迹斑斑,但是一路跑,两边的影子就一路闪躲。
“是金窑的人不是!出来回个话!”金大少跟在我后面冲着洞口大喊,这货是金窑一宝,金窑从上到下没有人不认识他,声音一传出,随后就有了回应,从洞口里探出一张脸,瓮声瓮气的道:“是我!”
“哎哟!大蛋哥!”金大少明显认识对方,而且没想到那人会被困在这里。
一看到真是金窑的人,我们手下的动作更快,好歹都是欠了金窑的人情的,洞口边的脏东西全被逼到了一旁,我随手把破桶捡起来,丢出去很远,密密麻麻的影子立即冲着破桶去了。洞口暂时清静了一下,随即,三四个人从洞里飞快的钻出来,那个回应金大少的人约莫有三十岁的年纪,长的孔武有力,赤着上身,浑身上下连同脸庞上都布满了伤疤。
一从洞里脱困,这人就像出了笼的老虎,一瞪眼睛,回头粗着嗓子道:“妹子,你出来吧,我们的人来了,一起冲出去!”
话音一落,从洞口边又钻出一个人,那人虽然显得有点狼狈,脸上身上沾满了尘土沙子,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是谭家婆子的孙女,那个叫谭小秋的女孩儿。
眼下的危机还没有完全化解,当时也顾不上多说,一起就朝外面杀过去,这么多人聚到一处,外面那些旁门的角色就撑不住了,尤其是那个被金大少称作大蛋哥的汉子,手里有枪,在洞里被憋的久了,冲出来就是几枪。这种东西比火铳犀利的多,旁门人屁滚尿流的躲,没跑及的都被放倒了。这些人没有太大的威胁,我就怕呆的久了夜长梦多,等到势头差不多,立即带着他们朝远处跑,后面的人也不敢追,不多久已经彻底甩脱了对方。
我们在河滩一个水泡子边停下来,谭小秋毕竟是个女孩子,一身沙土很难受,凑在水边去洗。金大少抽空跟我们介绍了一下,那汉子是金大少伯父家的儿子,从小也在金窑里做事,这是金家的嫡系,完全可以信任。
“大蛋哥,今天是怎么回事?”
“我们只是路过,瞧着那么多人追着那妹子,看不过眼,插手想管管,没想到就被对方给逼住了,整整在这里缠了大半天,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那汉子说完之后,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另外,你能把我名字叫对么?是大胆,不是大蛋。”
“你小时候不是得过疝气么?”
那汉子脸都绿了,拿金大少没一点脾气。我心里暗自琢磨着,谭家婆子的身份比较特殊,如果不是极为要紧的情况,也不会有人轻易就把她杀掉,杀了谭家婆子,又追击她的孙女,这个事情估计有点说头。
“小辣椒,咱又见面了呢。”金大少祸搅完金大胆,又跟着溜到谭小秋身边,笑嘻嘻的跟对方搭话,上一次见面,谭小秋就没给他好脸色,这一次更干脆,抹抹脸上的水,直接道:“滚蛋!”
金大少脸皮厚,一点都不介意,我就觉得这事可能有点怪,拉开他,单独去问谭小秋。
“见过我奶奶么?”谭小秋等到旁边没了人,神色立即焦急起来,急促的询问我。
我不忍她难过,但同样也不想骗她,就这么一犹豫间,谭小秋已经从我的神色里察觉到了什么。到了这个地步,我瞒也瞒不住,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我奶奶......是不在了吗!?”谭小秋的眼睛里立即涌出两汪泪水,但这个丫头的脾气很暴且硬,忍着就是不让泪水掉下来。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谭小秋不肯哭出声,低着头无声无息的咬着嘴唇,好半天之后,才重新开口,我就问她,是什么人在追杀她。
“是那个瞎子!”
她一说,我顿时想起在旁门头把身边出现过的老瞎子,那人虽然功夫不高,但精通阴阳术数,他一遇险,圣域的人抢着救他,说明有很大的用处,同时对我们来说有很大的威胁。本来,我以为谭家婆子遇害,跟我们有关,不过谭小秋摇头说不是。
谭家婆子上次替我扶乩的事情,没人知道,旁门的人也没拿这个当回事。谭小秋说,前些天,有两个苗人找到谭家婆子,请她去聊聊。对方没有敌意,言语和神色都很恭敬,还带了一些三苗的特产当礼物。圣域,九黎,旁门,现在好像都站在一条线上,谭家婆子推脱不过,跟着对方去了两天。等她回来,隐约跟谭小秋说过,苗人请她过去,是给九黎殿总掌坛的孙女算一些东西。
“奶奶前脚回来,那瞎子后脚就到了。”谭小秋道:“他跟奶奶索要那个苗人女孩的生辰八字。”
我一听这个,眉头立即皱了起来,而且心里随即产生了一丝形容不出的紧迫感。谭小秋所说的九黎殿总掌坛的孙女,很显然就是苗玉。这个苗家的女儿跟我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神秘莫测的关系。
我意识到,瞎子索要苗玉的生辰八字,好像是冲着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