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扯呢不是!”老蔫巴心眼很善,看着弥勒奄奄一息的样子,心里也急,甩开雷真人,道:“想法子呗!这时候了还胡闹啥呢!说说,这胖子到底是咋地啦?”
我也来不及细说,大致讲了讲,老蔫巴听完就挠挠头,他对那些旁门左道中的事情一窍不通,实在帮不上忙。大村周围没有旁门的人,找不到谁给弥勒续命。
“不行的话,把弥勒先放在村子里,小敏照看着。”我对雷真人和老蔫巴道:“我们出去,你们引个旁门的人出来。”
“先等等。”老蔫巴摇头晃脑想了想,道:“这村子里头给人瞧病的没什么真本事,头疼脑热的还凑合,真有大病就抓瞎了,俺认识个人,会瞧病,就是不知道能给胖子瞧好不......”
“老蔫巴!你还来不来了!就差你一个!再不来,以后不带你了!”远处那群人少了老蔫巴都玩不转了,两个大娘扯嗓子朝这边喊。
“男人说话,老娘们插什么嘴!吵吵啥!你不带俺,俺还不活了!”老蔫巴顶了一句,解掉身上的绿绸子,摆摆手,道:“走!”
老蔫巴带着我们朝村子东边走了十多里地,那边种了一排忍冬,还有冬青,一个天然形成的大水泡可能被改建成了鱼塘,鱼塘旁边是几件小瓦房。老蔫巴走的很快,一路跑在前头,不等走近就喊着:“老赛!在家不!?出来救人!”
小瓦房没有动静,老蔫巴风风火火的跑过去拍拍门,不等屋里的人开门,他一脚就把门板踹倒了,一头钻进去,很快拖着一个老头儿走出来。
“聋了?喊你救人呢。”老蔫巴跑的满头大汗,脸上的尺红被汗水一浸,抹了个满脸花,对老头儿道:“是大夫不?还有没有医德?”
这个老头儿又黑又瘦,一脸的褶子,看着跟河滩上走了一辈子船的老船家没有什么区别。他被老蔫巴揪着衣领子,气都喘不上来了,老蔫巴还在心急火燎的要他救人。
“救不救!你给个痛快话!快说!”老蔫巴使劲拽着对方的衣领子,摇晃着道:“你倒是说句话啊!快说啊......对不住......揪太紧了不是?”
说着,老蔫巴赶紧一松手,黑瘦老头儿大喘一口气,咳咳的咳嗽,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指着我背上的弥勒,结结巴巴道:“被......是被阴火烧了......”
黑瘦老头儿貌不惊人,但是一句话说出来,让我心里又惊又喜,这是什么样的眼力?行医讲究望闻问切,但他这么望了望,就把别的大夫仔细查看都看不出的病症说了出来。
“老赛!真有你的!”老蔫巴也跟着乐了,又揪着黑瘦老头儿,对我们道:“这个是俺的伙计,姓赛,叫赛华佗,瞧病瞧的好,据他说,没有他瞧不好的病,本事大,人也骚情着呢,俺们扭秧歌,他老是偷看,被俺抓住好几回了,老赛,你帮着瞧瞧呗。”
这个叫赛华佗的黑瘦老头儿当时脸就绿了,愤愤的望着老蔫巴,老蔫巴迷迷糊糊的看他变了脸,摸头一想,随即恍然大悟,一咬牙,撩开裤腿,从小腿上揪下几根腿毛,塞在赛华佗手里,道:“你的心,俺懂,不就是想要点好处呗?够不够?不够还有......”
“拉倒吧!”赛华佗捏着老蔫巴的腿毛,其实已经乐了,但仍然板着脸:“先把人抬屋里去。”
这么一看,就觉得他跟老蔫巴很熟,甚至连老蔫巴的底细都知道,我们放下心,飞快的把弥勒抬进屋子,赛华佗细细的看了看弥勒,眉头微微一皱,道:“烧的很重,阴完全镇不住阳了。”
“别废话啊,直说,能救不,怎么救?你要没这本事,俺以后可就不跟你处了。”
“你也少说两句废话吧。”赛华佗看完弥勒的伤势,转头打量我们几个,目光停在我身上,道:“你是领头的?”
“有什么事,和我说就行。”
“老货,照看好病人。”赛华佗在屋角提了一把锄头和一只小木桶,对我招招手,道:“跟我来。”
我跟着赛华佗离开屋子,绕着鱼塘朝西边走,我满心都惦记着弥勒,出门忍不住问道:“他还能救不?”
“他这个伤的重,阴不衬阳,心和肝受损最重。”赛华佗咂咂嘴,道:“人么,就是两股气的事儿,别的医家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是花花架子,阴阳调顺了,百病全消。话说回来,那胖子能治,也治不了根。人身上的阴阳气,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先天气,一旦失调,就挽不回,除非送他回娘胎里重造一遍。”
“没办法了吗?”我听着赛华佗絮叨了一堆,心里越发的急。
“办法有,先天气没了,只能用外法去补。不过,那胖子以后半辈子都离不开药,终身心肝火会很旺。”
“能救他的命就行!”
赛华佗带我绕过鱼塘,在两棵老柳树之间一个只有井口那么大的小水洼边停下来,丢了小木桶,把锄头塞给我,道:“这水洼常年不见太阳,又在柳树底下,洼底的泥阴凉,去心火,挖一桶上来当药引子。”
我一听,赶紧动手,小水洼里头泥浆团团,满满挖了一桶之后,提了回去。赛华佗开始配药,跟水洼底的泥混到一块儿,然后回屋子撩开弥勒身上的衣服,把烂泥糊了一肚子。弥勒身上火热火热的,湿乎乎的泥巴很快就被体温烤干了,泥巴干了之后再换湿泥。我们就守着他,从午后一直到晚上,连着换了七桶泥,弥勒的体温算是降低了那么一点,脉搏跳动的有力了,后半夜时候竟然醒了过来,说口渴。
“他能活了。”赛华佗道:“这个药方子熟记下来,一辈子都离不开的。”
我满心感激,赛华佗貌不惊人,但是对这种很罕见的疑难杂症手到擒来,说明是有大本事的。弥勒一安稳下来,我也放了一半心,喊雷真人出门,把装了无根水的瓶子给他,同死蛊就差这一味药引子,雷真人跑到旁边的空屋里面开始配药。老蔫巴没心没肺的,事一完就缠着赛华佗,道:“老赛,整两盅呗。”
“一起吧。”赛华佗对我招招手,我们跑到厨房,就着灶台边坐下,我不喝酒,吃了两大碗冷饭,陪着他们说话。
这两个老家伙看似吵吵闹闹的,其实很能说到一块儿,认识时间不久,关系铁的很。两人喝了一瓶子酒,赛华佗的目光就一个劲儿朝我这边瞟,瞟的我心里微微发毛,有点不自在。有心开口问他,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那个,老蔫巴,这小伙子是你的好朋友不?”赛华佗一喝了酒,跟老蔫巴一样,脸庞红扑扑的。
“是啊,咋不是,老好了。”老蔫巴刺溜抿了口酒,道:“要不是他,俺这会儿早就进了酒坛子去泡参酒了。”
“那就好,那我可就直说了。”赛华佗望着我道:“这事,也不知道你清楚不,我说了可能是多嘴,就提那么一句,你心里有数就好。”
“什么事?”
“那胖子的病,是治的差不多了,好不彻底,但是用心保养,不算什么大碍。”赛华佗道:“你张罗着给他治病,你自己的病,就不治治么?”
“你说同死蛊?”我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赛华佗那种眼力,绝对不会看不出我身上中了蛊毒:“已经在配药了。”
“不是,蛊是术,不是‘病’。”赛华佗道:“你的这个‘病’,好些年了。”
“嗯?”我顿时迷惑了,自己的身体,自己是最清楚的,我正年轻着,身强力壮,又在不断的磨练命图,再加上从残缺大鼎里头吸走的那片淡光,越发觉得有力气,背着弥勒那样的胖子一口气走十好几里都不带喘气的,会有什么病?
“他有啥,你就直说呗,这说一半留一半的,烦死人。”老蔫巴喝着酒,就开始挤兑赛华佗。
“你要是愿意,就让我细细的看看。”赛华佗道:“我不蒙人,你是蔫巴的朋友,我更不会坑你。”
“赶紧拉倒吧!还没坑俺,俺腿上的毛都快让你骗光了......”
我对自己的身体一直很有信心,但是被赛华佗一说,到真的忐忑不安起来,爷爷和老鬼,还有大头佛那样的人,只是功夫厉害,然而说到医术这方面,可能跟赛华佗差着十万八千里。我想了想,就点头答应,让赛华佗好好看看。
赛华佗看病跟别的大夫不同,伸出两根手指,在我身上几个地方按了按,然后就闭上眼睛自己默默的想。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道:“你这个‘病’的病根,是因为身上有东西。”
“我身上有东西?”
赛华佗不说话,让我转过身,把裤子退下去一点,然后又让我使劲仰头压着腰,那姿势很难受,一会儿就憋的脸发胀。赛华佗在我尾巴骨那个老疤的位置上一弹,顿时,一阵好像听得到又好像很飘渺的叮当声,就随之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