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了揉太阳穴,叹息道,“馨宁,夫妻之间有问题,不要总想着在别的女人身上找原因,很多时候,男人才是那个祸端。你得学着了解他,约束他,而不是一味的互相斗气。章蓉蓉但凡想给贺缨一点儿机会,今天也轮不到你坐在这里哭诉了。”
真相虽然残忍,可她也不能再放任馨宁不管,其实这丫头只是蠢了点自私了点,却也不是无药可救。
听见这样的话,馨宁的心都碎了,她泪眼朦胧望着太后,“娘娘,难道我命该如此吗?也是,毁了我一生的并不是章蓉蓉,而是那个从一介洗脚婢变身郡王妃的汤媛。娘娘,阿尧心里好恨呐……”
她的委屈,太后如何不知,当下也是红了眼眶,“可怜的孩子,这都是命啊。男人有时就是这么贱,所以宫里往往都是卑贱女子更容易一夜冒出头,因为她们下作惯了,压根就不觉得献媚邀宠羞耻,但献媚邀宠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要知道再高贵的女子,最终还不得要取悦丈夫,所以你不妨也试着放下骄傲,体贴些许,当务之急就是拢住丈夫的心,对不对?”
馨宁哭的越发伤心,“娘娘,我知道您都是为了我好,可我真的不甘心……”
“你不甘心,哀家也不甘心,章家肯定更不甘心,你且等着吧,老五扔掉这枚棋子不过是早晚的事。”
真的吗?一想到贺纶终将抛弃汤媛,馨宁的泪雨才渐渐止住,总算拨开阴霾看见一丝微光。
远在锦州的汤媛估计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成了别人恨之入骨的魔障。
连太后娘娘都断言贺纶总有一日会与她分手。
这厢总算逃回屋,汤媛努力自持的脸色就变了,慌忙关门拉上帷帐。
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缩在被窝,也不敢闭眼,唯恐贺维使个什么奸计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进来。以他的本事溜进来应该很简单,早知如此,她就该逼迫女宿一直女扮男装,然后混入内宅守在附近,不过这样的想法终究也只能想想,却是万万无法实施的。
试想一下,身为已婚大姐的她……以状况不明的害怕为借口让一个美貌少年日夜守在起居室里,不是变态是啥?恐怕女宿本人都接受不了,正常人都会误会啊。
现在倒是有了正当的理由却为时已晚。
不行,她得想个借口开溜,也不行,明通和鬼宿还不能动呢!
汤媛如坐针毡,抓着头发翻来覆去,期间不知不觉睡了一会儿,竟梦见贺维从床底冒出头,眼神诡异,表情狰狞,吓得她抱起枕头劈头盖脸一顿拍,边拍边喊救命,直打的他口鼻流血。他擦了擦血,一指头戳倒了她,捏住脖子就咬。
别,别,啊,疼!她捂住脖子惊醒,满头大汗。
如此胆颤心惊的熬了一上午,午膳那会子她才忍着不适参加骆家为她举办的欢迎宴会。
中途又遇上了忠王世子贺齐与贺维。
她面色苍白,强笑着寒暄两句,就此各找各妈。
贺维垂眸,目光不动声色的落在她脸上,万没想到她的自尊心这么强,不过是被人嘲讽了一句就变成这副鬼样子……嗯,也许不是因为自尊心,毕竟有自尊的女人也做不出以喝依兰酒取悦男人的事。她可能就是单纯的害怕,害怕被贺纶抛弃。
虽然觉得她活该,但这么可怜的一个人若真被贺纶抛弃了,后半生基本也就是守活寡,贺维皱了皱眉,看向正要离去的汤媛,“放心吧,你只要继续发挥自己的长处,五弟不会亏待你的。”
声音极小,唯有汤媛才能听清。
“我……什么长处?”抬脚走了一步的汤媛忽地顿住,转身漠然看他。
自然是喝依兰酒的长处。贺维笑了笑,“讨好人呀,像你这样的人应该很擅长做小伏……”
她不欲再听下面的话,垂着眼皮头也不回的离去,留给他一抹清冷的娇影。
第178章
作者有话要说: 骆家的门房打开热乎乎的食盒,端出白米饭和红烧肉,府上有宴请,下面的人也能跟着吃好的,今日有三个荤菜,可惜还不等他大快朵颐,就被正门的铜环震的一跳。
骆家的正门一年也开不了几次,基本都赶在骆家老爷经商从外地回来之时。也不知是哪个脸大的,上来就一通敲。
门房从角门露出头观望,好家伙,果然脸很大,试问锦州还有谁的脸比商知府更大!
“嘿哟,小的见过大人,什么样的如意风竟把您给吹来啦!”
骆家那镶了铜兽的如意大门吱呀一声朝两边分开。
房门咧嘴笑,不料商知府瞅都没瞅他一眼,兀自整了整管帽,微微弓着身,无比热情的邀请左后方一个年轻人先行。
这是个年约二十左右的男子,俊美的不大像真人,通身散发着慑人的气质,门房只看了他一眼就下意识的垂下头。
十月十七这日,怀平郡王下榻锦州骆家,几乎是同一时间跋山涉水赶了六个时辰的锦州卫轻骑也来到了城门口,另一波肃清队伍则直接奔向宁远卫指挥所。
宁远卫指挥使李林山蓄养私兵,勾结乱党,意图行刺怀平郡王的消息一夜之间仿佛长了翅膀飞遍大江南北,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侥幸逃脱的指挥同知,也就是李林山的得力心腹肖大川犹如丧家之犬,连夜逃窜,幸而庚王的属下早已在兴水县附近等候多时。惊魂未定的肖大川在庚王人马的护送下成功逃离,一路惊险万分,于黎明之前赶到了沙河驿。
肖大川声音哽咽,“庚王的救命之恩,肖某唯有结草衔环,做牛做马方能报答。三位侠士更是人中豪杰,肖某铭感五内,敢问侠士高姓大名,来日当有重谢!”
对方朗声大笑,“肖大人不必如此,我等不过是奉命行事。”
他们奉庚王之命前来营救。
“敢问庚王可有什么话要交代卑职?”肖大川一想到事情办砸了难免不安。
“庚王请大人配合我等做两件事。”
“哪两件?”
“一则配合我等逃离锦州都指挥使司的范围;二则快些上路。”
三位大侠将刀子整齐划一的戳进肖大川的肋下,搅了搅,再拔.出。
沙河驿靠海,潮水滔滔,绑着石头的死人坠进去用不了几天就能滋养无数水生物种,化成无名白骨。
关于京师这边的动作暂时不提,只说险遭不测的怀平郡王要求锦州卫都指挥使司发兵清剿余孽。这也在情理之中,谁让宁远卫是它管辖的区域,理应由锦州卫都指挥使承担责任。可谁也没想到锦州卫的都指挥使钟浪宇居然会配合!
身为手握五千兵力自由调度权的正二品朝廷大员,连皇室宗亲都要客客气气相待的人有必要给郡王面子?更何况钟浪宇还是韦胜春的得意门徒。
但他确实连夜发兵,解了贺纶的锦州之困。
那么这事就有点儿意味深长了,大家仿佛嗅到了什么,结果还不等盖棺定论,那钟浪宇肃清叛党之后,理都没理怀平郡王,竟径自回家去了。
所以钟浪宇跟怀平郡王到底是啥关系?
有好事者开始钻研,最终确定两人啥关系也没有,钟浪宇这么做无非是为恩师偿还当年章阁老对韦胜春的点拨之恩。
短短两日贺纶经历过何种不测,又是如何拨乱反正,化险为夷的,汤媛无法想象,只觉得这么快就能相见,是件特别高兴的事儿。
骆家不敢对郡王有任何怠慢,却也不敢过分亲近。幸而怀平郡王也看不上骆家,此行不过是来接在此地落脚的爱妻。
因为明通和鬼宿的伤势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贺纶便将人交给锦州知府。商知府岂有不应之理,当天就安排两位伤员在自己的私宅养伤。
却说贺齐,素来就害怕贺纶,小时候没少被他欺负,如今见他落魄了心里难免有些暗喜,原是想凑过去说两句风凉话,孰料一对上贺纶的眼睛,嗓子眼立时就被堵住了,也忘了奚落他。
贺维倒是一如从前,少了点单独面对汤媛时的戾气,甚至不曾多瞄她一眼。
次日贺纶一行人重新启程,离开锦州卫后,他接见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当时汤媛就坐在马车上,那人送了贺纶一程,方才拱手告别。
这使得她多少有点好奇,待贺纶上车不由问道,“方才那人是谁,神神秘秘的。”
“钟浪宇。”
哦。嗯?汤媛眼睛睁圆,“就是那个鼻孔翘的老高,连跟你问声安都不屑的老家伙?”
贺纶嗯了声。
汤媛不解的望着他。
“他是角宿,就是你特别好奇的一等暗卫之一。”
能透露到这份上,贺纶也算是将身家性命交给了汤媛一半。
汤媛惊慌的睁大眼,暗卫,暗卫不都是贴身保护主上安危的剑客吗?怎么就变成了朝廷命官?
感觉摊上大事了,她的心情有点儿复杂。
“是,他是朝廷命官,但也是我的暗卫,所以你看,我在做等同谋逆可能要杀头的事,怕不怕?”贺纶抿了口茶,抬眸看向她,促狭道。
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儿……原谅她没法儿跟着笑。
汤媛嘴角翕翕,好一会儿才收起与他对视的目光。
站在客观的角度来说,讲真,真不怪明宗忌讳章家,外戚势力一旦控制不好将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换成她也要彻夜难眠,明宗唯一做错的地方就是手段过激。
所以薄荷贱人挑拨的话语……其中包含的未尽之意……其实也是真的: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即使没有她,贺纶最终也会娶一个四五品官家的女子为妻,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如此一来,旁人都说她气运泼天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她的这些“幸运”背后真真儿是天时地利人和全齐活。
差一样,贺纶都不会娶她,那时的她应该……应该跟前世的下场差不多吧。汤媛连忙收起发散的思维,笑了笑,掩饰不经意的失态。
“我不在的时候,贺维有没有为难你?”贺纶似是开玩笑的问。
汤媛摇了摇头,又学着他的态度,玩笑道,“没有为难我还求着我呢。”
贺纶哦了一声,“求你作甚?”
“求我别告诉你蓉蓉跟帝师的嫡孙定亲,翻过年成亲。”
贺纶神色如常,至于心里有没有点儿发酸就只有他自己知晓了。汤媛不再看他,转眸望向窗外,远处的树林不断倒退,马车载着她驶向远方。
原以为话题到此结束,不料他还有精神说话,“然后呢?”
“然后什么?”汤媛不解道。
“他有没有说令你伤心的话?”贺纶问。
“没有。”汤媛摇头否认,“我有什么可伤心的。”
十一月初,总算顺利的抵达怀平辽东镇。萧文达随后也赶了过来,从他的情况来看,损失蛮惨重的,这一路应该是遭到了不少“乱匪打劫”。
怀平知府俞可修一大早就组织了当地民众夹道欢迎,是夜更是在当地最大的酒楼为贺纶举办了接风宴。当地但凡有些头脸的人物纷纷向郡王府递帖子,有来拜见的也有相邀的,看起来一团热闹和气,实则是在试探。人跟动物一样都有领地意识,对突然杀到自己地盘的强者存在天生的排斥与惧怕,少不得要试探一下贺纶的心性,方便以后行事。
没想到这位不怒而威的皇室宗亲还挺亲民,并无传说的可怕。
这厢汤媛来到后就在当地买了十几个仆妇,每一个她都亲自过目,一个人安不安分,通过眼睛就能删选大半。又挑了十二个小丫头,交给娇彤和娇卉管教。
郡王府跟裕王府比起来真可谓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家具多是黄杨木,贺纶的正院倒是一水儿的鸡血紫檀、瘿木,就是样式老气了点,不料贺纶适应的很快,汤媛以为他穷,舍不得买新的,毕竟现在除了俸禄他也没啥收入,就算有点压箱底也留在了京师,哪好一起带过来。
汤媛便掏体己银子布置,谁知他还不乐意,说这样挺好。这下她可真如醍醐灌顶,可不是,这样就是最好的,他是过来思过又不是享福。
但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她还是含蓄的跟他说了句,“夫妻俩合伙过日子就不要太分你我哈,再说低调和穷酸是两个概念,你原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没必要太委屈自己,嗯……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手头不宽裕可以跟我……借。”
前半句着实令贺纶有点儿感动,却没想到她最后一个字是“借”而不是“要”。他笑了笑,“我没关系的,靠俸禄还饿不死,阿媛这么喜欢钱不妨攒着吧,等将来回京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那哪儿成,过日子可不能这样。汤媛也学他捻起颗豆子喂鸟,“虽说咱俩现在过的是退休老干部生活,但也得给后代考虑考虑不是,我要给我女儿攒嫁妆,至于你,你负责儿子。”
“退休老干部?”这个词很陌生。
“哦,就是致仕,辞官回家做乡绅,每天遛鸟喂鱼种花,沉浸在山野田园中。”
“这样的日子岂不是赛神仙?”贺纶似乎觉得跟小妻子说话很有趣。
“是呀是呀,你现在在过神仙一样的日子,哪像京师那帮家伙,整日尔虞我诈的,操碎了心。咱们就这样挺好……”汤媛戛然而止。
她很想问贺纶,可不可以一辈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