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继续扣指甲。
连续赶了两天一夜的路,指甲里还真有点儿灰,不过她的指甲很漂亮,修的纤巧而精致,泛着珍珠的光泽,也因涂了一层凤仙花汁子的缘故,粉嫩嫩的,而笋芽般的手指却越发的白皙剔透。
贺维不再说什么,默默喝茶。
尝过了一次迷神药的厉害,这日汤媛晚膳偷偷少吃了一半,她故意伸个懒腰,努力的释放腋下的汗味儿,连续赶了三天路的她坚持不洗澡,成功臭晕了薄荷贱人。
贺维不自然的捂了捂鼻子,“你的脚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汤媛拎起鞋子,用手比划,告诉他白日不小心踩了坨狗屎,客栈里的狗屎。
那两只无辜的鞋子就被丢出了疾行的马车。
是汤媛自己丢的,背后站着用刀逼她丢的薄荷贱人。
大概是她实在太臭了,对方的目光在她身上落定片刻,终于“倒胃口”的移开,丢下一句,“你赢了,我保证一个月内不碰你,但在我忍不住之前,赶紧洗干净,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打。”
很好,薄荷贱人投降了,还命人提给她一桶水。
胜不骄败不馁,汤媛见好就收,乖乖的将自己洗干净。
但不过多时,药力就开始发挥作用,这药真猛,才喝了两口汤也能发作,她都没来得及爬上榻,就顶着一头半干的青丝晕睡过去。
那久违的错乱了时空的前世再次扑面而来。
零零碎碎的片段不停旋转,化成令人眼晕的圆圈,一圈套着一圈,倏地尽数没入看不见的却又无穷无尽的黑洞。
怪像到此并未结束。
一副更大更完整的画面旋即跳了出来,占据了她整个瞳孔。
画面中的她满目仇恨,视众人如无物,一径穿行在模模糊糊的花树与人群中,最后站定在一名高大的男子身后。
那人缓缓转过脸,竟是睿王贺维!
汤媛一直不太明白自己怎会与睿王有接触,大家明明不是一个世界的,说句话都感觉突兀的那种啊,可梦里的她眸中的仇恨闪闪发光。
“是你,就是你杀了我干爹!”她咬牙切齿。
睿王杀了干爹?梦境外的汤媛浑身一凛,仿佛被松脂瞬间包裹的小虫,硬生生的化成了一动不动的琥珀。
梦境里的她却声泪俱下,哇啦哇啦的说着什么,却是如何也听不真切,仿佛老旧的收音机,信号总在关键时刻断片。贺维却笑吟吟的,他说什么,她并不知晓,但那表情不管装的有多无辜,汤媛都能从这熟悉的眸光中品味出莫可名状的邪恶与得意。
直到睿王垂眸,轻轻的咳嗽一声,将一粒乳白色的薄荷丸优雅的放入口中,并倾身警告道,“小贱人,离我远点儿,别以为我不知你在借刀杀人。”
梦境外的汤媛早已抖若筛糠。
薄荷丸!据说是苗疆的秘药,大康的市面上根本没有,只有薄荷草,勉强制成药丸也不可能有这样干净的颜色。
再看他微笑的嘴角以及熟悉的语气……而且,他杀了干爹!
是他!
正是梦里那句石破天惊的控诉,薄荷贱人的影像终于跟陌生的睿王渐渐的重合。
相似的体型与身高,哪怕是脸能易容也改变不了的体型与身高。
汤媛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只要说出来就会被立时杀死的秘密!
一个令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秘密!
她惊恐的往后退,睿王却不断逼近,用力扣住她后脑勺,一字一顿的重复:小贱人,离我远点儿!
孰料下一瞬她竟一脚踩空。
汤媛尖叫着往下坠,下面是无尽的深渊,拨开厚重的迷雾,广阔而肃杀的校场中,贺纶满身鲜血,地上亦是沾了血肉的乱箭,可他没倒下,始终目视前方,直到又一支呼啸锐鸣的箭矢陡然没入他胸口……
不!
贺纶!
怎么会这样?汤媛哭着扑过去!梦里的她却没有哭,竟小鸟依人般偎依在贺缄怀中,还亲手剥了一颗葡萄献媚,却被无情的推开,惹得姜淑妃偷笑。
她也跟着笑,笑着看贺纶去死,笑着与射杀贺纶的贺缄在靡艳的床帏间厮混,贺缄显然是恨她入骨,一面压着她一面扯过她头发,逼她仰起脸迎接他看透一切的双眸。那目光就是在看一个荡.妇。
可她荡上了瘾,于无人察觉的角落,在落雪中深情款款的凝望贺维远去的背影。
最终贺维被她的“深情”深进了宗人府。
他快要炸了,掐着她肩膀大吼,“你有病啊!”
她是有病,得了很严重的相思病。
贺纶……汤媛哭着偏过头。
是她太天真了,竟以为贺缄会放过贺纶。
自古薄情最是帝王家,贺缄放过谁也不会放过一个丝毫不逊于自己的嫡子啊!
只要贺纶活一天,他就名不正言不顺。
除非贺纶伤残。
怪不得明通只肯说她不会变寡妇,却不愿透露贺纶的寿命!
倘若她嫁的的人不是贺纶,当然就不用做寡妇啊,可是贺纶……却会死!
不成,她得回去告诉他,也不成,那样贺缄就会死。
贺缄死了太嫔娘娘怎么办?
这夜,汤媛在噩梦中挣扎,面临着常人难以抉择的考验。期间还不时闪现睿王与薄荷贱人的凶狠模样……
贺纶,贺纶,汤媛多想就此飞到他身边,告诉他睿王就是苗疆乱党。
黎明之前,一道惊雷炸响长空,数十道青紫闪电来回交错,其中一道差点劈中汤媛所在的马车,贺维冲进去,将她拖了出来,那辆车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为灰烬。
作者有话要说: 还差六十七个我就作收满一千了,兄弟姐妹们,尼萌看着帮忙吧/(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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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众人目瞪口呆望着化为灰烬的马车,以及吓得左右奔逃的马匹。
汤媛亦是汗如雨下,喘息如雷,胸口不断的起伏,可她的人却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与此同时,也一阵一阵的发冷,只因她忘不掉梦里贺纶流的血,这样的震撼与惊恐远远的超过了对于薄荷贱人的全新的定义。
贺维推开汤媛,拍了拍衣袖,“如此,也算我救了你一命,你就没一点儿表示?”
孰料女孩子只是随着他的力度往后趔趄两步,不言不语,不过她本来就没法儿说话。
贺维诧异的重新打量她,显然她已经被方才的飓雷吓傻,一双黑珍珠似的眼仁儿,令他暗暗心惊,仿佛被看穿了什么,可当他想要仔细甄别,她又垂下眼睫,一脸的颓败,看上去与平时无异。
离京后的第四日清晨,汤媛看见了大同镇的牌坊。
这里乃大康的军事要地,更是九边重镇,对来往客商的盘查严格程度绝不亚于京师。
贺维牵着汤媛的手腕徐徐前行,落在旁人眼中就是一个哥哥领着瘦小的痴呆弟弟,还时不时的保护他不被人流冲撞,场面格外的感人。
期间哥哥还垂眸帮弟弟整理头上的斗笠。
贺维压低了嗓音道,“小八,前面就是盘查的军爷,你可不要害怕,万一做了傻事惊扰军爷,哥哥就没法再照顾你了,懂吗?”
汤媛点点头。
“真乖。”他捏了捏她的脸,递给她水囊。
汤媛确实是渴了,日头又那么毒,晒得她仿佛脱水的鱼。
大同镇的军爷看起来威猛但受制于口音,说话的音儿很是好听绵和,穿越前汤媛最喜欢的就是山西口音,尤其是晋中的,说什么都亲切。此刻这位军爷仔细的核对了顾小七和顾小八的户籍路引,又盘问了顾小七几个问题,然后将目光投向顾小八。
汤媛感觉衣袖下的腕子也被贺维捏的更紧了,只要她敢表现出一丝儿的异常,这只腕子就别想要了。她佯装害怕的往顾小七背后缩了缩,却被他无比怜爱的拥入怀中,一脸歉意的对那军爷解释,“我弟弟是哑巴,从小就不会说话,脑袋也不灵光,害怕陌生人,还请这位军爷多多包涵。”
说完,他趁人不备将一袋铜钱塞进军爷手中。来往客商时间就是金钱,只要能用几个钱缩减盘问时间的都宁愿出钱,这位军爷平日显然没少捞油水,掂了掂这个年轻人的铜钱,撇了撇嘴,脑袋朝右边甩了一下,意思就是快滚吧。
贺维连连道谢,揽着痴呆弟弟快步撤离。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是个一等一的骗子,贺纶知道你这么会骗人吗?”他笑得格外欢快。
汤媛佯作听不见,专心走路,实则一直在注意周围的情况,大同果然是个繁华富庶之地,这意味着人群密集,她忍了这么多天,等的就是这个环境。
等进了客栈,她才不耐烦的甩开贺维的手。
贺维嗤一声,“脾气还不小。”余光瞥见她偷偷用袖子擦了擦被他攥住的地方,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汤媛也终于知道贺维强行更改自己性别的原因,出门在外,年轻男女多少有点惹人遐想,但年轻的兄弟俩就很平常,而且还可以不怕非议的同住一间房。
不过两人住的一间床铺中央都有屏风,如同两个小单间,可惜只有一扇窗户,且靠窗的位置还被贺维牢牢占据,这意味着汤媛除非在墙上凿个洞,不然插翅难飞。
不过比起全无遮挡的车厢,汤媛已经很满意,至少也算有了一个相对**的空间,她借口换衣服将贺维拴在门外,但这个人没那么好糊弄,默不作声的伸脚挡住她要阖上的门,“你还没洗澡换什么衣服?不会是想搞鬼吧?”
她怒气冲冲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两个人委实没法交流,不知贺维朝她鼻子上弹了什么,一阵奇异的清香飘过,她的嗓子登时奇痒无比,忍不住咳嗽了好一阵子竟然就能发出声,但还有些沙哑。
“大爷,就当我求你了,咳咳,”汤媛不适的捂住脖子,“难道我来小日子还要跟你汇报何时换月事带,去死吧!”
她瞪着贺维明显僵硬的表情,“砰”的一声砸上门。
门外果然久久没有动静。
而阖上门的汤媛心口也是扑扑扑直跳,时间不多了。她迅速合上帷帐,钻进床里面,从贴身的裹胸布里掏出两样东西,三张面额十两的银票和一支眉笔,这种眉笔画眉着色牢固,写在纸上却很容易擦拭干净。
握着这样的眉笔,她在银票背面写下:本人乃裕王的重要亲戚,不幸遭强人虏劫,特以银票相赠捡到的好心人,祈求好心人速速报官,获救之后定以三百两黄金重谢!立字为证。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紧张的手腕隐隐发抖,又不放心的补充了一句:劫匪与本人以兄弟相称骗过军爷,户籍名为:顾小七和顾小八。
十两银子,对普通百姓而言还真不是小数目。没有谁会无聊的撒十两银子开玩笑,捡到的人十有八.九都会信以为真,反正以此为证报个官又不会损失什么,万一人得救了还能再得三百两黄金,一辈子都不用发愁。
却说贺维在门口呆怔片刻,迟迟没敢再敲门,可渐渐的又有些不忿,她是谁啊,敢对他大吼大叫,活腻味了吧!
总算回过神的男人怒气冲冲敲门,不料只砸了一下,两扇门板就被拉开,若非他手收的快,汤媛脸上指不定就要挨一巴掌。
她瞄了眼他的手,挽了挽耳畔的碎发,垂着眼睫慢条斯理道,“得罪了,冲你喊是我不对,要不你揍我两下消消火?别老瞪我啊,从现在开始你不答应,我就不开口还不成?但能不能别再给我吃药,再这么吃下去,你就不怕被我的血毒死?”
不管怎样,都得把眼前这个人哄好了,哄好了他,才有可能避开哑药和迷神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