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在格雷面前,向来是有什么便说什么的。格雷这人心黑手狠,眼光还毒,且不屑他人的讨好,拍他的马屁风险度比说实话高太多了。
白九自个儿也算不得好人,但是跟格雷在一个空间里待的的时候超过十分钟,就会忍不住感慨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奇葩。
幸好,这样出类拔萃的奇葩不是个长命的——可见,祸害遗千年这话也不是那么准。
格雷·道格拉斯是个能轻易让人感觉到世界恶意的人。或者说,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恶意的来源。他高兴的时候,未必会让你也一样高兴,二他一旦不高兴,那么所有的人都得陪着他不高兴。
要命的是,这人心机深不可测,心情变幻莫测,让人根本无从分别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行事全凭己心的人,简直就是反人类,一般人真hold不住。
白九细细看一眼格雷的脸色,略显疲惫,但瞧不出病气。
白九一时有点拿不准那从道格拉斯家传出来的消息,是否确实靠谱了。要说格雷脑子长瘤子这事儿,便不是从道格拉斯家传出来的,白九也会先信三分的。
像格雷这样活了二十多年,可劲儿伤天害理还务必顺遂,要是一点儿报应都没有,也太给他们这些混黑的长胆了。
格雷听了白九的话,果然没有动怒,只是唇角略微一勾,似笑非笑的反而渗人。
白九心中咯噔一响,喂喂皱眉:“难道那小道消息是真的?”
“小道消息?真有想象力。”格雷悠悠道,当他是查尔斯吗?若不是他授意,哪怕他瞧瞧死了,也不会有只言片语传出去。
他这么一句话,透露了两个信息:一,那消息是真的。二,那消息传出去是他一手安排的。
纵然白九一向知道这人的脑回路迥异于人,也不由有些胸闷。他可以想象到,欧洲那边的人在最初的难以置信过后,会陷入怎样的兴奋狂喜,而后进行疯狂反扑。
不管旁人是如何的惊讶狂喜甚至是担心,格雷自己对于脑子里长了个瘤子这事儿并不如何在意。
到目前为止,他脑中那颗瘤子还是良性的。不过,长得位置略奇葩,在脑补神经密集区,动刀的话,风险颇大。更何况,动手术得剃掉头发。格雷纵然不是颜控,也不愿意脑门铮光。
格雷曾经想成为最好的医生。他的母亲当年也是由脑瘤癌变,从发现到离开人世,整个过程略惨淡,他看着她一点一点耗尽了生命,所有的明艳张扬都渐渐褪色。病发的时候痛得难以自制,却始终不曾主动放弃生命。
格雷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因为他从不曾敬畏生命,所以死亡也不足以让人畏惧。
对他来说,死亡是最后的告别仪式,这并不比谢清欢永远不会爱上他更让人害怕。
白九看着格雷,心情略复杂。他从小生活在近乎贫民窟的地方,身边只有日渐颓废后来更是吸毒的母亲,生存一度十分艰难,他活着就像是个笑话。
但他更加清楚,人只有或者,才能贪图其他。所以他尽心照顾白老爷子,让他觉得还有翻盘的机会。等到真相来临,从天堂到地狱,才是他筹谋多时,想要的胜利。
白九是好整以暇,猫逗老鼠。格雷的情形却截然不同,他跟路子允之争,是王见王,本就凶险,一子错便是全盘皆输。若是格雷身体无恙,这一局到最后两败俱伤是必然。以格雷如今这种情况,即便脑瘤癌变也要经过一段时间,但他不接受治疗,病情总会恶化,到时即便赢了也是输了。
而且,格雷跟路子允这场龙争虎斗,在白九看来,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谢清欢即便没有跟格雷过不去,她的态度已是显而易见,更何况她身后还有谢家。
这世上的事,哪怕你再如何潇洒不羁,也总有不如意的时候。
白九只好当这又是格雷脑抽了。
格雷看一眼白九,便知道这人保不准又在心中默默吐槽自己,也不跟他计较,只淡淡问道:“你那边情况如何了?”
“一切顺利,简直是心想事成。”白九悠悠感慨,“容家倒得太是时候了。”
格雷闻言,不可置否地一晒。容家走的是军政联合的路子,这样的家族,最忌讳叛国的行为。容宁叛逃流亡,给这个表面锦绣内中却在慢慢腐朽的家族蒙上了永远也抹不去的阴影。
容家这一倒,跟路家的制衡就打破了。任何时候,一家独大都不是发展趋势,路家必然会放弃全面掌控,会有新的家族起来,再次达成平衡。
与此同时,T市的黑白格局也必然要发生变化。恒丰段家,才是他的第一个目标。
“顺利就好。”格雷话锋一转,“听说你有个儿子?”
“六岁半,差不多该上小学了。”白九神色不动,不紧不慢道,“他这会儿,正跟你妹妹一起拍戏。”
“相比于妹妹,”格雷顿了顿,才道,“我更喜欢妻子这个称呼。”
“……”白九深吸了一口气,这种视伦常于无物的境界,他这辈子是做不到了,“我说,这事儿单方面的决定,不大好吧。”
“确实,这种事必须要当着她的面决定,才够郑重够诚意。”格雷从善如流地点头道。
“这不是郑重跟诚意的问题好吗?”白九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谢清欢很显然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你要敢当面跟她求婚,她就敢爆你的头你知道吗?”
白九敢百分百确定,格雷这已经不是脑抽的问题,他根本就是在找死。谢清欢的资料,格雷肯定早就拿到了,哪怕她是个混血呢,到底也是道格拉斯家的血脉,压根儿就不是个善茬!
“爆头吗?”格雷抚着下巴,眼中闪着莫名兴奋的光,笑道,“这真是个绝妙的主意。”
白九微微一震,直视着格雷:“等等,你不会是想——”
“死在心爱的人手中,实在是完美的终结,仿佛救赎的归属。”格雷诚恳得笑道,“多亏了你的提醒。”
白九沉默半晌,才有气无力地道:“那祝你心想事成。”就谢清欢五年前对付赵泽天的手段,没准儿格雷真能心想事成。
格雷含笑凝视白九片刻,才漫不经心道:“段家的事,速战速决。”
“放心。”白九淡淡道。段家三代都在黑道里混,想洗白也是常理。段明楼处事,大方向总不会错,小处有简歌兜着,一直以来都走得相当平稳。若是时间允许,段家成功洗白,T市黑道权柄顺利过渡,都不是问题。可惜,他们动作太慢了,没有赶在容家倾颓之前洗个囫囵。
如今这样半黑不白的,才更要命。
白九知道格雷不喜欢等,所以必须要加快进程。
段明楼很清楚目前段家的处境,从当初郭普跟唐家之争,而后容威空降T市,他就知道,该来的终究是要来。段家三代都趟在黑道里,身上背着无数的人命,恒丰平地起高楼,那楼底下的基石全都是白骨。
撇开那些外部的原因,段家内部那些小耗子也是层出不穷,颇有些杀之不尽的意味。段明楼冷笑,不说只是因为不计较,不是不知道那些人背地里干的破事儿。富贵险中求,这道理那些人能有他懂?
简歌的心情也有些糟糕,他向来是个面瘫,心里头窝火,脸上也不会表现出来。
他稳了稳神,才皱眉看向段明楼,沉声问道:“纪伦的事,你打算如何?”
“纪伦有什么事?”段明楼反问,“要动他,没问题,证据呢?”
简歌听他这样说,顿时放了心,神色也略有缓和:“证据自然是没有,但叔伯那里,还是要有个说法。”
“证据都没有,能给出什么像样的说法?纪伦这些年为段家也做了不少事,总不能为了那点捕风捉影的事,就冤死我一个好兄弟。段家是如何起家的,叔伯们心里再清楚不过。如今段家被盯上了,跟国家机器作对的结果,只能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叔伯们年纪大了,不该再为小辈们操闲心了,找个时机送他们出国安度晚年吧。”段明楼淡淡道。
简歌略一沉吟,才慢慢道:“再怎么说,纪伦都是纪正中的儿子。纪正中又是这次调查恒丰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叔伯们有想法也是常理。”
段明楼冷淡道:“我不管常理如何,只看证据。就不说他递恒丰那些见不得人的资料出去来个人赃并获,哪怕能拍到他跟纪正中接头的照片也行。这要求简单吧?”
说到这里,段明楼冷哼一声:“再说,当年我们捡到纪伦的时候他才多大?就纪正中那样的,也能算是当爹的?不过——”
“看来我们想到一起去了。”简歌轻轻一叹,如今段家腹背受敌,确实该釜底抽薪了。虽是险招,未必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事等见到纪伦,再从长计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