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向……吗?谢清欢扫一眼季卓阳,垂下眼帘。
她早上从医院回来,蒋青来过电话,她已经知道路家扶持的那位孟副市长没有如同所有人预料之中的那样,升上去成为T市的一把手,反倒是空降了对头容家的一个年轻人占了大位。
孟副市长失策并不是因为她的个人能力没有到达可以做一把手的地步,而是路家铺在她头上的那一整条线出了问题。自古官道博弈,都是此消彼长。这一子,容家落得漂亮。
T市向来排外,那位容市长的到来打开了向来无坚不摧的缺口,同时意味着路家对T市的掌控不再是绝对。T市也不再固若金汤。
细算起来,绝对掌控的领域让人突破了,容家这一耳光确实是甩在了路家脸上,但这一下能有多重,就不得而知了。
蒋青也猜测那位容市长为了能顺利将大权握在手中,绝对会避免跟路家正面对上,转而先对付黑道。谢清欢倒是不以为然,黑道原本就是干的要命的买卖,自然也更加谨慎,轻易不会让人抓到把柄。
蒋青没亲眼见到她的表情,但听这个口气,似乎是不上心,他觉得有点忧愁。让谢清欢掌着黑道的事儿,原本就是权宜之计,毕竟T市上头压着路家,唐家上面还有段家顶着,再如何也不会出岔子。
只是千算万算,却没料到,孟青璇十拿九稳的市长之位竟然失手了。段家如今在洗白的当口,要说完全没有破绽绝不可能,那位容市长背后还站着庞大的容家,黑白相触,就算是段家也要震上三震吧。
唐挚又是段老大看好的继承人,这些年渡到他手上的买卖,早已经上手了,专门立了账目。最要命的还是过几天从欧洲过来的那批军火。
蒋青一点儿也不想窥探格雷的运送渠道,在眼下这么个当口,这批军火前脚到,后脚唐家就得跟着玩完了。
谢清欢却以为那位容市长上位之后,有相当一段时间会处在观望之中,容家势大是不错,但路家失了先着,也不会一直按兵不动,使自己处于被动地位。
关于这一点,蒋衾自然也知道,但处事,总要以防万一。而这个万一的结果,绝不是唐挚愿意看到的。
谢清欢知道蒋青是个辅助型的人才,放手让他做主心骨有点儿困难,于是毫不吝啬地向他透露了唐挚手术成功即将清醒的消息。
蒋青听了这个消息,果然松了一口气——谢清欢遇事都能冷静从容,这确实不错,但她冷静到近乎漠然了,对兄弟们也不可能像唐挚那样热络,两人的风格差别略大,他还真有点不习惯。
当然,最好的消息还是唐挚没因为这次的意外就这么过去了。哼,当初许为兄弟,关二爷面前喝过歃血酒的,那内奸还真是敢做,等把他揪出来定要一人一桶猪血泼死他。
“你的意思是,”谢清欢静静道,“让我跟唐家保持距离?”
这话是这么说的,季卓阳忧愁地嘴里都有些发苦,淡淡道:“欢欢,哪怕是真心喜欢演戏,做艺人也是件辛苦的事情。一举一动都在大众的眼皮子底下,**空间极小。但即便是做艺人,也有交朋友,也有拥有亲人的权利,也有想要守护的东西,这些我都知道。我并不是想要阻止什么,只有一点,希望你能牢记——保护好自己。”
季卓阳当初在环球带过不少艺人,有的大红大紫,有的差一些,但也混得不错。他在这个圈子里久了,知道天分与机遇,多年积累的声名抵不过一次真正的绯闻给人的打击。就好像他当初看到谢清欢跟段明楼的绯闻,那一瞬间的惊愕之后本能的轻嘲——连她也开始依靠绯闻了。
他尚且如此,更不用其他人了。
保护自己,爱惜羽毛,是他对手下带的艺人唯一的要求。谢清欢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略微侧头看他,微微一笑:“我明白。”
你明白……季卓阳瞥一眼她的神色,就知道这人明白是一回事,会不会听就是另一回事了,他暗暗摇头,算了,你能明白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傅明毓顺当地结婚之后,季卓阳把手头上的事都梳理了一遍,取消了原定的瑞士度假计划,决定短期内盯牢谢清欢,再如何也不能让她的三观被没下限的混蛋刷新。
谢清欢今天的工作安排很简单,去鼎星的放映厅看一些古早前的片子,观摩一下前辈的演技。《山河》这个片子拍完之后,他跟林天华以及孟青流交流过,也特意询问过谢言墨的意见。
林天华站在影片的角度,自然觉得谢清欢的表现不错,演绎得也很自然。孟青流也认为谢清欢在感情的表达上很到位。
谢言墨的大致意见跟林孟两人差不多,但对于真正涉及到演技的部分,谢言墨反而觉得谢清欢的突破不如萧朗月,谢清欢给人的感觉是选对了一个角色,因而表现格外出色。而萧朗月则是突破了以往演技的一个瓶颈,进步很明显。
季卓阳明白这自然、到位、出色的原因是什么,事实上,单就他的目光来看,谢清欢在《山河》中的表现大开大合,让人很是震撼,几乎可以算是近年的一个顶峰了。
但顶峰在娱乐圈往往意味着倒退的开始,过不多久,人们谈起,就会用一种缅怀感慨的口气。
这是一道坎,谢清欢跨不过去,他这个经纪人也得一起摔死。鼎星的资源应有尽有,季卓阳当然不会客气,片子是一早准备好的,他把谢清欢带过去,就去办公室处理别的事情了。
自谢清欢续签了合同之后,景烨十分不客气地将萧朗月的一部分工作安排给了他,当然这部分工作目前跟谢清欢的工作稍微有一些接触吗,季卓阳瞧着景烨一副老子失恋了,敢拒绝你就等着穿小鞋的模样,叹了口气拿着工作计划表灰溜溜走了。
老天不开眼啊,在环球看了傅明毓四年的棺材脸,好不容易跳槽了,又得看景烨那张郁郁寡欢的媳妇脸,这都什么事儿。
谢清欢一个人在偌大的放映厅,坐在靠后面的位子上,关上大灯,黑咕隆咚地看着正在放映的……鬼片。苍白的脸,尖利的指甲,白色长裙,红色的舞鞋,再加上音效,构成了恐怖的所有因素。
一阵让人牙酸的声音之后,地板上渗出了大片的鲜血。谢清欢内心很是安宁,看到此处,不由悠悠感慨——季卓阳的口味真重啊。即便她是个完全的外行,也看得出片子里的几位主演演技不怎么样。难道是想让我学习一下如何流露收到巨大惊吓时的恐惧表情吗?
恐惧的表情吗?这个确实有些困难。等到下一个吓人的场景出现,谢清欢努力回想着前世今生有什么能让她觉得害怕的——祖父去世?碎心而亡?情况不明在陌生男人的床上醒来?
前面那两个乃是生老病死人生总要走一遭,没什么可害怕的,最后那个倒确实是有些惊吓,但要达到恐惧的地步似乎还差了些。谢清欢嘴角一勾,露出个不伦不类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演戏真是个技术活,不是你学富五车过目不忘就能顺利过关的。谢清欢默默地跟一个搞不定的表情扛上了,影片结束之后,她在放映厅里坐了半小时,然后维持着僵在脸上的表情去找季卓阳。
季卓阳从文件里抬起头,只看了一眼,就惊了,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磕磕巴巴地问:“亲,你怎么了亲?”他一着急,口吻就不由自主地如魔似幻了。
谢清欢见了他的反应,顿时满意了,表情不变问道:“够恐惧吗?”
“恐惧?”季卓阳微微一愣,心中暗暗道,我就说感觉怎么这么违和呢,谢清欢先前演的角色大多平和,大喜大悲的情况极少,更别说这种见鬼样的恐惧表情了。
季卓阳轻轻拍了拍心脏几乎跳出来的胸口,稳了稳神,还是见不得她这种表情:“亲,咱这脸色能恢复如常吗?”
谢清欢揉了揉有点儿僵硬的脸,对于努力了半小时的成果很是满意,原本她还仔细揣摩了歇斯底里的暴怒,打算给季卓阳展示一下的,但看他那受到惊吓的废柴样,想想还是作罢。
正巧这时候天近中午,唐非在一片困顿之中晕乎乎忙完了上午的工作——熟悉唐挚的工作范围,迫不及待地过来接谢清欢去看唐挚。
季卓阳安排了谢清欢下午继续练车,中午这点儿时间自由活动,见唐非来接,也就摆手让她走了。
谢清欢前脚刚走,后脚季卓阳就掀桌子了,叫过windy:“刚刚发生了什么?欢欢怎么那副表情?”
windy面对季卓阳的怒火,一点儿也没含糊:“欢欢从放映厅里出来,就是这个表情了。”
季卓阳闻言微微一愣:“搞什么,看个文艺片也能吓到?”
“文艺片?”windy也愣了,“可是,放映厅里放的是恐怖片啊。”
“负责放映厅那个小助理是新招来的吧?”季卓阳按了按眉心,他给谢清欢接洽了一部戏,是写实风的文艺片,这样的片子向来叫好不叫座,但容易得到高端的肯定。谢清欢的演技算是不错的了,《山河》之后名气必然也会大涨,缺的就只是这样一个肯定。所以才叫她看文艺片,让她对于片子中那种残酷的美丽有个心理准备。
谁知道新招来的小助理这么不会办事,季卓阳愤愤道:“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好,让他滚蛋!”
Windy虚应了一声,灰溜溜地转身出去——她记得她将片子交给小助理的时候,确实是文艺片,怎么放出来就变成恐怖片了?还有就是,欢欢脸上的惊恐表情也太用力了吧?就好像面膜裂了一样……
谢清欢跟唐非去了医院,隔着玻璃看向病房内的唐挚,床侧的心电图起伏有些弱,但还算平稳。
“姐姐,”唐非昨晚靠着谢清欢断断续续地睡着,但因为心里有事,也睡得不太安稳,早上洗刷之后就直接去了公司,现在站在这里,满眼倦然,“你说哥哥什么时候会醒来?”
“快了吧。”谢清欢淡淡笑道,“最危险的时候他已经熬过去了,林医生不是说了吗,三天之内会醒。”
林羽蓝的意思当然不是这样,唐挚若是在三天之内不能恢复意识,恐怕就得长睡不醒了。谢清欢对于生死并没有太大的感触,只是看着唐非需要撑持的样子,给他必要的安慰罢了。
“大小姐,非少。”蒋青拎着唐家厨房精心准备的饭菜,快步走了过来,将保温桶打开,饭、菜、汤一一分好,筷子跟勺子递给唐非,“非少,吃点东西吧。”
唐非疑惑地看他一眼:“那姐姐呢?”
“我们还有些事要办。你先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蒋青温和地笑道,对谢清欢使了个眼色。
谢清欢会意,轻轻拍了拍唐非的肩,跟蒋青走远了些。谢清欢微微扬眉:“那批军火?”
蒋青点头,神情间有点犹疑:“道格拉斯家的意思是,那军火可以直接运到T市。”
“直接运到T市?”谢清欢悠悠道,“运进来做什么?对付谁?就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枪支弹药这时候运进T市也只能放着生锈。”
“那么大小姐的意思是?”原本唐挚的意思也是放在Y市算了。
“这批货价值多少?”
“七百万美金。”蒋青淡淡道。
“唐挚在Y市有个对头,叫郭普是吧?”谢清欢微微一笑,“朋友的朋友不一定是朋友,但对头的对头却可以作为盟友。这批货,算是做个人情吧。”
人情?七百万美金的货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搁在谁手里都是个不大不小的筹码。Y市不像T市,黑道势力切得比较散,郭普算是占了其中一份比较大的。
谢清欢看一眼他的表情,知道他的想法,淡淡道:“Y市警方做主的那位,是路家的人吧?人情别送错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