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场面终于被控制住了,副官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他正准备趁此机会询问一下那些逃犯的踪迹,却没想到,身后传出了一道惊恐的声音:
“可,可是,您,您不是说,您是为了追捕逃犯……?”
副官扭回头,只见刚才那个瘦弱的男子不知何时从地上爬了起来,正惊疑不定地望着联盟军队,脸上还带着被殴打过后的痕迹,声音微微颤抖着,惊疑不定地问道。
副官心口一跳,一股不详的预感从心底蔓延了开来。
几乎没有给他丝毫反应的时间,人群中响起一个微弱却愤怒的声音:“……追捕逃犯?!”
“就像之前捉走我的孩子那样吗?”
压抑的嘈杂声在衣衫褴褛的人海中响起,那些嗡嗡的低语犹如拂过田野的朔风一般,掀起层层涟漪波浪,仿佛有种不安宁的情绪在隐隐地涌动着,沙哑的,微弱的,嗫嚅的,恐慌的声音从阴暗肮脏的街巷间响起。
刚开始只是些模糊混杂的低语声,几乎无法捕捉到清晰的词汇,到后来,即使是被荷枪实弹的士兵保护在中间的副官都能够听清人群中逐渐喧嚣的议论声。
“我家孩子被捉走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我哥哥也是!”
“我的丈夫……他,他也是被联盟军带走的……”
惶恐和惊疑的情绪犹如致命的瘟疫,在人群中疯狂地蔓延开来。
这些情绪飞快地积累,以一种难以掌控的速度发生了质的改变,那些惶惑畏缩的语调迅速地变得恐惧而激动,低低的絮语以一种极其惊人的速度酝酿成清晰而庞大的声流,失控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犹如难以阻挡的波涛一般向着孤立无援的联盟军袭来:
“是的,就是他们!”
“……是同样的军装!”
“爸爸,爸爸当初被选拔离开之后又回来了,跟我们说所有人都是骗子,他再也不走了,然后第二天就有联盟的人说他是逃犯!把他带走了!”
“他们说我弟弟精神状态不稳定,要带他回去治疗,但是他明明正常的很!”
一个声音接着一个声音。
一张面孔挨着一张面孔。
每个人都是镜子,将投射在他们身上的情绪放大之后再释放出来。
人群中产生的共鸣呈几何级数疯长扩散,犹如落入原野的星星火苗,几乎是瞬间就炸起了蓬然热浪。
无数张骷髅一般肮脏枯瘦的脸直直地对准士兵,那深深凹陷的眼眶犹如黑漆漆的洞窟,令人不寒而栗,空气中弥漫着恶臭污浊的气味,紧绷的气氛仿佛下一秒就能绷断的弓弦,所有的士兵下意识地感到了被威胁的恐惧,刚刚才降下来的枪口重新抬起对准了人群。
副官觉察到了某种诡异的氛围,就好像有人在暗中窥伺着,无声而隐秘地操控着一切的走向似的,这种感觉令他汗毛直竖,他只好拼命地想要将事情拉回正轨——他试图向居民解释自己的部队并没有恶意,同时也试图告诉自己手下的士兵这群被当成猪狗饲养的民众不可能主动攻击荷枪实弹的士兵。
下一秒,一个瘦削的身影从人群中撞了过来,手中似乎隐约还有银光闪烁:
“我的路易斯……”
距离她最近的士兵精神早已紧绷到极点,还没有等她说完,就扣动了扳机。
金属相撞的声音是如此清晰,人群瞬间静了下来,那个头发蓬乱瘦弱的女子呆愣愣地盯着冲她开枪的人,手中的银光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那是一个简陋的金属相框。
副官心里咯噔一下。
糟了。
这声枪响犹如瞬间点燃炸药桶的火星,令从来唯唯诺诺的人群暴怒沸腾,被愤怒支配的群众瞪视着他们,针对他们的敌意铺天盖地汹涌而来,空气中几乎能够嗅到一触即发的硝烟味。
副官意识到木已成舟,一切解释已经无济于事,暴力冲突无法避免,他觉得先下手为强,果断得命令道:
“开火突围!”
但是下一秒,身边的所有士兵都在同一时间发现,自己手中的武器居然全部哑火,犹如没用的废铁般无声无息。
而周遭的人群被更深地激怒,被压抑十年二十年的怒火从他们向来了无生气的眼珠内涌出,向着眼前唯一的缺口倾泻而去,裹挟着极端狂暴的力量,势必要将眼前所有的阻碍全然摧毁——
副官呆愣地抬头,刚才那个突然冲过来的女子已经被淹没在了人群当中。
此刻,他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猛地扭头看向身后。
那个男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在不远处的垃圾山上,戈修缩回了脑袋,蜷缩起身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看到他的表情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