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切都挑明之后,夫妻俩依然如故的忙活自己的,显然,并未因澹台璃的话而受到任何影响。尤其是霏儿,在确定彼此的心意之后,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注在了自己在意的事业上去,澹台瑾每日往返于皇宫之间,刚过罢年,时间上自然很是宽裕,所以多半时间,他们两人都是泡在一起的,互相讨论,互相斟酌、推敲,过起了难得平静的日子。
就这样,时间一晃就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上元节,在临月是除去春年之后,又一个盛大的日子,夫妻俩收拾妥当后,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谁也没料到,半路会再度遇上澹台璃,经历过上次的对白之后,霏儿以为他们会彻底的撕破脸皮,没想到这个男人如此能装,表面上不但什么也看不出来,甚至于他的眼神,也是如从前那般一样的低调,想到他们两人未来的方向,也就默默的隐忍了下来。
时间还早,他们两口子就提议去探望生病的烟妃娘娘,霏儿听完下意识的就去看澹台瑾,没想到他居然痛快的答应了,心里面虽然诧异他的转变,但一想到这段时间以来的交流,也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从杨嫣然的作为来看,不难看出她是一个极其自私的女人。以前是,那么现在也是。
从前她有她的迫不得已,可以狠心丢弃自己的孩子不闻不问二十多年,可以面对亲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尽委屈而无动于衷,那么现在,两个孩子都回到了她的身边,她也如愿以偿的昭告天下成为临月后宫的烟妃娘娘,可以说现在已经是一个不错的结局了,为什么母子三人的关系还是这般的尴尬呢?为什么承认她的永远就只有澹台璃呢,澹台瑾为什么仍旧与她保持着距离?按理说他们现在这种不远不近的关系是最好的,即便尴尬,但相信经过时间的过度,一定会有所缓和,可为什么她还要以自己伤病为由逼他一定要承认她呢?
澹台瑾不知道澹台璃在这当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点也不恨她,是他心胸太过狭隘,还是他太过孝顺?他澹台瑾不知道,也不想去打探,反正结束这一切之后,他们,只不过会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
他澹台瑾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能够成就今天,靠的是他自身的努力,蔺天琊、杨艳萍的养育之恩,他早已还清,至于杨嫣然与澹台灭明,在离开临月之前,他们一定会尽我所能的还上这份生养之恩,至于其他,他们谁也不欠,所以,杨嫣然想要用死来逼他们,这完全是一条不打自招的路线,至于目的,相信必然是不单纯的。
距离宴会还早,如澹台璃所愿,夫妻俩来到了烟霞宫,见到了那位躺在病chuang上,骨瘦如柴的烟妃娘娘。不得不说,她身体的变化,的确震慑到了夫妻二人,尤其是夏侯霏,在看到烟妃的那一瞬间,整颗心都在往下沉,她想象过无数种可能,也想过她逼他们的可能性理由,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女人会将自己搞成如今这个样子,脸色发黑、黯淡无光、眼窝凹陷、嘴唇发紫,这完全就是一濒临死亡的重症患者啊,难道说,是他们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
这难道就是一个母亲想要迫切见到自己儿子的单纯想法而已?可反过来想,她为什么生病不吃药?为什么不配合太医?为什么要将好好的身体折腾成如今的这个样子?如果一不小心把自己的生命折腾进去,那后面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尽管霏儿想不明白,却还是将自己身后的澹台瑾推到了她的身边,“瑾哥哥,快看看母妃吧!”
不得不说杨嫣然真的是下足了血本儿,烟霞宫里的的确确闻不到一丝一毫的苦药味儿,就连房间的光线也被布置的宛若小黑屋,如果加上那难闻的中药味儿,这里就好似一个*病榻的重症患者。而这一点,似乎也证明了是她自己放弃治疗,并不是太医不给治,或者治不好。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澹台瑾坐在她的chuang榻上,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探上她的脉搏,反而一如既往的冷漠对待:“你若真想死,大可不必还要告诉我你是为了我才停药,你这么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或者说,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其实你又何必自我作践的做到这一步?有什么需要,你直接吩咐的话,我想,只要在我们夫妻俩的能力范围之内的,就一定不会不去管。现在这样,到底是几个意思?”
“我……,不,瑾,瑾儿,你误会为娘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咳咳咳,我真的,咳咳咳……呕……。”身体正处于极度虚弱状态的杨嫣然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可惜一口气上不来,歪在chuang上不停的干呕,吐了半天,也没吐出任何东西,脸色却越来越差……
本来还极力隐忍着的澹台璃,在看到这一幕之后,愤怒之下一拳头就这么挥了过去,澹台瑾猝不及防,硬生生的挨了他一拳,当他还要再挥动第二拳的时候,夏侯霏突然从身后抱住他:“你要干什么?该死的澹台璃,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澹台璃如疯了般剧烈的摇晃着挂在自己身上的夏侯霏,一边嘶吼着,一边红着眼睛怒视着澹台瑾:“你还是个人吗?啊,澹台瑾,你丫的还是个人吗?你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清楚这个女人是谁,她是你的母亲,生下你的母亲,你怎么可以用这样质疑的语气问候已经成了这样的她?你是不是非要将她逼死你才开心?她如今这个样子,你难道就无动于衷吗?你的心,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什么什么意思?她是你的母亲,她能有什么意思?说来说去,她只不过是想见你一面而已,如果不是到了非见不可的地步,你以为我稀罕去告诉你这件事?”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语气凌厉间带着自嘲的看着软软的趴在病榻上绵软无力的杨嫣然道:“你告诉他自己得了什么病,你告诉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在我面前哭有什么用?如今你千盼万盼的人来了,你将你那些在我面前说了无数遍的话吐出来啊,怎么不说了?为什么不说了?这个混蛋到底由于什么好,不认就不认,你为什么要这么作践自己的身体?为什么?这些年我为你,为了他,忍到何种地步,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你有像对待他一样的对待过我吗?没有,一次都没有!凭什么我要自己默默的承受?凭什么我要接受这样不公平的待遇?同样是儿子,为什么你能为他做到这等低三下四的地步,而我,却还要陪着你一起忍?你觉得这对我公平吗?公平吗?你可有一丝一毫的为我想过?啊,想过吗?我恨,我真的好恨,为什么当初要生下我?你为什么不直接将我们掐死?这样一来,不只是你解脱了,我们,也解脱了……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里,就算是个傻子,也该明白些什么了,夏侯霏的眼眶已经随着澹台璃的咆哮变得又红又涩,而澹台瑾,则一直维持着被他揍一拳跌倒后的狼狈样,面上虽然看不出什么来,但那紧握的拳头,却证明他内心同样的不平静,至于杨嫣然,早已哭的泣不成声,房间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黎云袖突然攀上她的胳膊,正在发呆的夏侯霏比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当她水润的眸子中露出一丝真挚的恳求之色时,夏侯霏僵硬着身体抬眸一一望过去,终还是无言的点了点头,任凭黎云袖拉着,悄悄的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房间里的母子三人,或许云袖做的比她好,这个时候,的确不是她们这些媳妇能够参与的了的,他们母子,也的的确确需要一个场合来化解这场由来已久的爱恨情仇了。
出了宫殿,黎云袖、夏侯霏站在寒风凛冽的小花园中,无言的对视着——
“你。”
“你……。”
“你先说。”
三道异口同声的声音后,两人都尴尬的笑了起来,最终,还是黎云袖打破了这份别扭,她一脸诚挚的看着夏侯霏,“王爷,王爷他,没有你们想的那么,那么攻于心计,我虽然,虽然刚进门不久,但,但看得出来,王爷对烟妃娘娘非常的孝顺,他,他是绝对不会以娘娘的安危为手段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举动的,你们,你们千万不要误会了他。还有母妃她,她是真的病了……。”
其实,早在霏儿踏进烟霞宫,看到那个瘦骨嶙峋的女人时,所有的怀疑在那一刻就已经烟消云散了,不但是她,澹台瑾如是,之所以坚持,其实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型表现,殊不知,正是因为他的‘死要面子’才逼的澹台璃在他们面前说出来那些‘怨念’,如今黎云袖又如此认真的向她解释,她若是再端着,那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思之际,她无声的紧握起黎云袖的手,发自内心的感叹道:“嫂嫂,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你别说了,也别解释了,其实,这件事说起来最大的问题在于他们母子之间,我们本身,是没有任何的敌意的,再怎么说,咱们也是最亲的妯娌,谁都想多出亲人,而非敌人啊!”
“真的?你真的这么想的?”霏儿用力的点了点头:“嫂嫂,说起来,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今天他们能解开这个结,或许,将会是一个质的飞跃!”
人心就是这样,或许前一刻你还恨一个人恨的要死,下一秒,就会有各种各样的突发进展让你改变心里,也许,这和他们从未将澹台璃当做死敌有着非常大的原因,毕竟,再怎么样,他们两兄弟,才是真正的亲兄弟。只要不是像蔺沧海那种无药可救的人,也是有可能重归于好的。
两个时辰后,当兄弟俩共同走出烟霞宫时,黎云袖与夏侯霏几乎同时就冲了上去,可令她们意外的是,这两个男人,却没有任何眼神交流的离开了,即便夏侯霏亲自询问,澹台瑾也未吐露一个字,抱着这样的心思,霏儿心不在焉的坐在上元节宴会上,脑中却在猜测着这两个人唱的是哪一出!
然而,就在这载歌载舞的欢庆时刻,一道突兀的声音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响了起来:“皇上,皇上,奴才有事回禀啊皇上,皇上……。”
坐在首位之上的澹台灭明听言,不悦的蹙起了眉头,他身边的太监凝眉望过去时,心中陡然一跳,赶忙回道:“启禀皇上,来人是烟霞宫的宫人,看样子,是真的有急事要奏。”
“烟霞宫?”澹台灭明细细的琢摸着这几个字,冷肃的声音极具威慑力的响起:“说。”
“禀,禀皇上,烟妃娘娘她,她吐血了……。”那宫人回答完后,整个人软软的瘫倒在地,不停的做磕头状:“皇上,您快去看看吧,娘娘吐血了,吐了好多好多的血,如今人已经晕过去了……。”
“该死的,怎么现在才过来,还不赶紧宣太医?你们这一帮子蠢货,愣着干什么?摆驾烟霞宫!”澹台灭明听到‘吐血’两个字后,将手中的酒杯用力往桌上一甩,人就站起了身,大步流星的朝烟霞宫走去,留下瞠目结舌看着这一切的众嫔妃、百官,乃至皇亲国戚们,他们没有听错吧,一句‘烟妃娘娘吐血’就将皇上给叫走了?烟妃娘娘*病榻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今晚儿上,她这算唱的是哪一出?
诧异的不只是他们,就连黎云袖与夏侯霏,也纷纷不解的看向自己的相公,尤其是霏儿,更是费解:“你,你刚刚难道……。”
“我们也去看看。”澹台瑾撂下这句话,转身拉起她就走,她的问话堵在喉咙中,痒痒的发作不得,想要停下来问清楚,男人却头也不回的道:“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去了,就知道了!”
直至听到这里,似乎才明白了些什么,虽然有些不满,但还是配合的闭了嘴,一路默默的跟着他往烟霞宫的方向走过去。
而此时烟霞宫外,也是比来的时候热闹上了许多,不单单皇上来了,就连神后、皇后以及各嫔妃,也都紧紧的跟了过来,身为皇子,这个时候不方便靠近,夏侯霏与黎云袖作为儿媳,虽被允许入内,但也只能在偏殿守候。
两人进去的时候,神后与皇后正端在在那里,两人慌忙的要行礼,却被月梓抬手免了:“好了,这些虚礼就免了吧,坐。”
叩谢之后,两人即便是坐在那里,也显得是踌躇不安,不明白刚刚还好端端的人,怎么说吐血就吐血了?尤其是一直侍疾的黎云袖,更加的不明白,想想杨嫣然病的这段时间,也没有吐血的例子,怎么偏偏在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等等,难道说?
脑中一闪而逝的假设,让她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的就朝外看,恰恰此时与澹台璃的眼神相遇,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黎云袖似乎明白了什么,整个人的状态就不好了,夏侯霏注意到她微微颤抖的指尖,黛眉一拧,用力的握了上去:“嫂嫂,别担心,母妃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没事的。”
偏殿里十分安静,即便两人的声音很小,但仍然吸引了旁观者们的眼神,尤其是来自于月梓以及皇后那里的眼光,这样如芒在背的感觉,令黎云袖十分的不舒坦,于是她强扯了一抹笑,正要反过来安慰夏侯霏时,内殿之中却传来澹台灭明震怒的声音:“你说什么?中毒?这怎么可能?她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中毒?你确定?”紧接着,就传出太医们‘扑通扑通’跪地的声音,“皇上,此时千真万确,烟妃娘娘她,的确是中毒了,而且,还是被人长期下毒所致……。”
“该死的,为什么你们之前没诊治出来?你们这群饭桶,饭桶!朕要你们有何用?”皇上暴怒的声音不但吓得那些太医们不断的磕头辩解求饶,就连殿外的人听了,也是一个个瞪大眸子,不可思议,中,中毒?
“皇上,娘娘中的毒,闻所未闻啊,如果,如果不是今日吐血的话,微臣,微臣们根本就探不出来啊皇上,求皇上饶命,饶命啊皇上!”内殿之中,太医们扔在不停的磕着头,偏殿之中的人,脸色却在这瞬间,来了个千变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