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些又瘦又黑的难民同他比起来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他是天上的白云,他们是地上的污泥。
男人呆呆的从下而上仰望着从天而降的神祇,没想到仙人真的会停下,自己那又黑又脏,五指如皮包骨,每个指甲缝里都是泥土的手与这身昂贵洁白的衣服格格不入。
他回过神来,羞愧的慌忙收回手,紧接着卑微地祈求:“仙人,求求您救回我的孩子、求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吧……”
无声的叹息自棠明辉的双唇溢出,他伸手扶起瘦成骨头架子的男人,目露悲悯:“你不必如此,我不是什么仙人,只是一个有些力量的普通人罢了。我救不了你的孩子,抱歉。”
男人呆住,像是无法理解棠明辉的话语一样。他吃力想了很久,迟迟才反应过来后他一瞬间就崩溃了,语无伦次地道:“不不不、这怎么可能呢!您这么强大,我看见了您会飞!挥挥手土地就恢复了原样,还能招来雨水填满干涸的水潭……对、对了,还有庄稼!那些快速长成的庄稼!”
“您不是神仙,还能有谁是呢?!”男人紧紧抓住棠明辉的手臂不放,手上的脏污蹭到了仙人洁白的衣袖上,他也没能注意到。
他黑眸浑浊,盛满了混乱,喃喃道:“您就是神仙!您一定能救我的孩子!为什么不救呢……是不是因为我没供奉您?我没为您上香?”
他想要跪下磕头继续恳求神仙实现他的心愿,但扶住他的那只手臂纹丝不动,让他无法跪下。
泪水自眼眶里汹涌而出,他急的哭了出来,哀声道:“求求您了!只要能救回我的孩子,您让我做什么都行!我什么都愿意付出!”
男人动静闹得很大,其他人见状也围了过来。他们将棠明辉围拢在中间,眼里是一样的仰慕与依赖,一叠声地发出同样的祈求,一条条同样枯瘦又黑,形同树枝的手臂伸向他。他们的手抓向中间的白衣青年,不像是抓住了人,更像是抓住了光,抓住了一抹希望。
棠明辉耳朵内被灌满了各式各样的求助声,他越越加无力又无奈。无形且柔和的力量自他身上散发而出,温柔地驱逐包围住他的众人。
他浓密卷翘的鸦睫轻颤,摇头轻声道:“抱歉。”
棠明辉拉开男人的手,男人眼睁睁看着他的动作,沧桑的面孔上绝望愈来愈浓。棠明辉不敢看周围人同样转为绝望的目光,狠狠心飞上天空离开。
“不!”男人泣血般的声音里充盈着同样的绝望,他在地上向着棠明辉离开的方向追去,边跑边向天空高高伸出手……
棠明辉全速离开,将挽留的声音抛之身后。
这比接连不断的奔波还要让他疲惫,他捏捏眉心,身心俱疲,更深深感受到了自身的弱小。
强大是真,弱小也是真。
他认识到了力量的极限,他做不到复活已经死去的人,也抹不去活着的人心灵上的创伤。
这样的力量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今后这些人……活着或许比死了还要痛苦。
而对此他爱莫能助,只能看以后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棠明辉收拾好心情,赶往下个目的地。
他有些想家了,更想念师尊,第一次独自离家的浓郁思念之情将他牢牢裹住。
也不知道师尊想不想他?
“要快点才行……”他盘算着之后要做的事喃喃自语,尽快解决完才好提升实力而后回家。
早一日完成,就能早一日回家。
棠明辉想念着梅涯九,想念他的面容,他的声音,想念他手掌的温度,想念他的一举一动……过往相处的记忆被他翻来覆去重温了一遍,时而傻笑出声。他浑然不知自己现在的笑容有多灿烂,但一旁的梅涯九却将之完全收入眼底。
梅涯九眸色渐深,这种只有独处和在他面前时才有的孩子气,和在他人面前的成熟稳重互相矛盾。但这份矛盾杂糅在一起后,却形成了别样的魅力——至少在梅涯九看来是十足可爱,同样让他无法移开目光。
梅涯九不自觉舔过唇瓣,这次的旅途不单是棠明辉一人的历练,也让他得以窥见小徒弟的另一面。
初见时斗兽场里浑身浴血的小少年,梅涯九还记忆犹新,乖巧又有点傻乎乎的,现在却已经成长为了身姿挺拔的可靠大人。
梅涯九暗叹时间过的真快,遗憾的同时却也有一种微妙的兴奋感。
不待他弄清楚这份兴奋感从何而来,就听小徒弟嘟囔道:“幸好师尊不在……”
梅涯九:……
他狭长的凤眸眯起,暗沉的黑眸里闪过危险的光芒,幸好?有什么好幸好的?
放他独自出来一段时间,翅膀就硬了不成?想离开他了不成?
越想越不安,梅涯九心下一沉,也是,孩子长大后总是喜欢自由,总会离开家独立。
梅涯九面无表情地看着身边的小徒弟,希望小徒弟还记得他说过的话,不会有这个危险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