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明辉等了许久也没感觉到疼,只是毛笔尖落在敏.感的背部上有些刺痒,还有些凉,但尚在可忍受范围内。
时间久了,习惯后反倒生出了些许困意,棠明辉打了个哈欠,整个人昏昏欲睡。反观梅涯九,他却脸色逐渐苍白,额头也显出些许汗迹。
但他持笔的手始终稳如泰山,更是一直流畅自如,没有半分停顿,在棠明辉背部形成的画作也就没有半点瑕疵。
只是普通作画,自不至如此。
但梅涯九想给小徒弟留下的也不是单纯的图案,那样毫无意义。
他一边画,一边狠心一点点切割自己的神魂,让他落下的每一笔,画过的每一根线条,其上都融入他的神魂。
如此待画完成,刺青、他的神魂还有小徒弟本身,三者便会浑然天成的融为一体。
被分出去的这部分神魂就会像另一个他一样,会一直跟随在小徒弟身边。便是他本体身亡乃至魂飞魄散,留在小徒弟身上的这部分神魂也不会消失。
他会一直存在,一直跟随并保护小徒弟,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这样的未来光是想象就足以让梅涯九亢奋的不能自已,他唇边的笑容不可抑制地扩大,直至扭曲,加深的笑意里是满满的疯狂。
不留后路的将自己永远绑在一个人身上的行径堪称疯狂,但梅涯九心里只有满得快要溢出的满足与喜悦,连灵魂上彻骨的疼痛都不以为意。
梅涯九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切割神魂的疼足以叫人晕过去,甚至但凡承受力弱点都会被直接逼疯。更遑论他是亲手对自己下手,自己亲手将能逼疯人的疼痛加诸自身,这样连绵漫长的加倍疼痛却只是让他脸色发白,自我凌迟的动作始终不曾停下,甚至连一个停顿都没有。
他甚至连一声痛呼都不曾溢出唇畔,心性之坚,足见一斑。
梅涯九投注了十二分心血的画作逐渐成型,雪白的背上多出了曲折的深棕色枝干,一根粗壮的主干上左右又分别生出其他相对细小的分枝,每根树枝都刚劲有力,边角都既不圆滑,也不柔韧,统统有着如刀剑般的锋锐。
主干的根自后腰而起,向上攀升,连同分枝一起占据了大半个白净的背部。而根部向下延展,节外生出一枝枝桠没入亵裤里的神秘地带,视线寻着这根枝桠望去,足以引得人浮想连翩。
枝干上都生出朵朵灿烂绽放的梅花,每一朵红梅都完全盛放,浓重的红色在莹白的肌肤衬托下越加显得艳丽无双,光彩夺目。还有一枝最细的枝桠特立独行,它攀爬的最高,一路延伸至脖颈,又从脖颈到右耳耳后。在棠明辉的右耳耳后悄悄开出一朵小小的红梅,这朵小红梅隐蔽地躲在耳垂后方。
每朵红梅都生机勃勃,它们尽情绽放,无论是姿态还是气质都栩栩如生,宛如真正获得了生命。
随着梅涯九的笔触逐渐丰满细节,他的部分神魂也顺着笔尖落于小徒弟的背部,与梅花融为一体。
朵朵梅花在他的画技下好似悬浮于白皙的背上,这纯粹的白又让连同枝干的梅花好似悬于洁白的雪上,构成了一副雪景梅花图。
全部完成以后,梅涯九指尖颤抖地放下笔,他长出一口气,随手擦掉额头的汗迹,病态苍白的面孔这才显出几分倦怠。
他打量眼前的杰作微微颔首,眼底多出几分满意。盛开的梅花并不拥挤,但因着枝干的关系,总体还是占据了小徒弟背部的九成,只剩下一些边角位置保有原先的纯白。
刺青之上还时不时浮现一缕金色,那是他的神魂在每一根枝干,每一朵梅花,每一片红色的花瓣里流转,攀附整个背部的刺青上蕴藏着他的神魂,就好像他本人从小徒弟背后无时无刻不抱住他一样。
梅涯九愉悦地勾起嘴角,他用同样苍白的手掌抚摸过小徒弟的发顶,棠明辉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粉嫩的唇瓣微张,睡得正熟。
“好好休息吧。”梅涯九半点不意外,这是正常现象,他的神魂正在和小徒弟的身体互相适应磨合。互相适应好后,小徒弟便会自沉睡中醒来,背后的刺青也会随之隐没,就像从来不存在一样,只有一些特殊时期才会浮现。
梅涯九到底心疼小徒弟的心思占了上风,不想他招致他人的误解,这才按捺下自己的欲.望,特地多费了番功夫,让刺青不会一直显现。
这大概是唯一一点遗憾,他当然想让刺青叫所有人都能看见,都能知晓。
但相比之下还是小徒弟更加重要,他这点欲求微不足道。
而且他已获得了更好的回报。
小徒弟体内有他的精血,体外有他的神魂,没有人能比他和小徒弟更亲密。
他们将脉脉相通,息息相关。
无论是沧海桑田,还是天崩地裂,都无法将他们分开。
便是神也不行。
棠明辉这一觉一睡就是三天,三天三夜他都睡的很香,黑沉香甜的沉眠甚至让他不愿醒来。
这一觉不仅是久违的睡眠,更好似回归了一个暌违已久的怀抱。有人一直在背后搂抱着他,那温暖怀念的感觉让他眼眶发热,莫名有种想哭的冲突。
即使这人还时不时坏心眼地咬他右耳,或是含住耳垂,或是冲他的右耳吹气,也让他不愿醒来,不想离开这个失去已久的怀抱。
只是再不愿意,棠明辉还是睁开了眼。
醒来的一瞬,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