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我知道。”若水笑起来,苍白的嘴唇有些颤抖:“可是你总归不能一直陪着我。”
说着,她艰难的抬起手,想要抚上苏子衿的脸容,可无论她怎么伸,就是有些够不到那好看的脸。
就在她打算收回自己的手的那一刻,苏子衿却是伸出自己的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
而后,她缓缓将那冰冷的手放到自己的脸颊一侧,轻声道:“若水,我可以一直陪着你。”
感受到那微凉的脸容,细腻而消瘦,若水不由恍然一笑:“青丝,你瘦了好多好多,从前你不这样咳咳……”
话还未说完,便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听得苏子衿心中绞痛,恨不得自己代之伤痛。
她的小姑娘这样怕疼,可她不怕啊!
沉默着擦去她唇角溢出的鲜血,苏子衿五指微微颤抖着……那握着长剑时从不颤抖的手,那杀人之时从不畏惧的手,如今却控制不住的抖索着。
“青丝,”若水将自己的手落在苏子衿的手上,眸底有光芒很是微弱:“我不害怕了,你也不要害怕……可好?”
她看的出来,她的青丝是这样的害怕,怕她消失,怕她泯灭。
可是,她的话却是让苏子衿咬住了唇角,她紧紧盯着若水,看着到了这个时候还笑容璀璨的小姑娘,心中有难以抑制的情绪,翻滚而出,噎的她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那一头,不待苏子衿回答,若水便又接着道:“青丝,把之蘅唤进来罢,我想再看看他……”
人大都有很奇异却又极为准确的感知,就好像若水现下一样,她觉得自己的精神头好了一些,可望眼欲穿的,却是无尽的死亡。
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好,我帮你叫他。”苏子衿点了点头,立即便将若水扶着坐了起来,随即她匆匆出去,将钟离等人带了进来。
一进屋子,钟离便知道,若水一定是又咳血了,这满屋子浓郁的药味,越发的掩饰不住那股血腥味。
“之蘅……”微微笑起来,若水直直瞧着钟离,眼底的星辰黯淡了许多:“我恐怕没办法再和你看一次夜空了。”
那年她原本是和钟离约好了在老地方相见,据说那天夜里的星辰,很是好看。只是,她听到自己的父亲说要谋害容青,便顾不得其他,连夜策马,想要让他们逃跑。
从那以后,每每记忆回来的时候,若水都要花很长的时间去想,没有见到她的之蘅会不会生气?是等了她一夜,还是不耐烦的离开?
这一切,她都得不到答案,所以她想问问他,那夜走了没有?有没有怨她?
若水的话,彻底击溃了钟离的心房,他眼眶发涩,立即便知道,若水恢复了记忆。
想来她方才故意让他们离开,便是想要与苏子衿单独说几句话……她大抵,是怕苏子衿的某些事情暴露罢?
心中的想法刹那即逝,来不及深思,钟离便下意识的上前而去,他伸出臂膀,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清俊的脸容满是酸楚。
“若水,你会没事的。”抚了抚她的发丝,他笃定道:“司言说,药王谷的轻衣来了,她医术很好,一定可以救你!”
钟离的话一落地,苏子衿便下意识的朝着自己的身后看去,果不其然,司言就站在不远处,他不知何时来的,此刻只沉默着,神色很是清冷,可她看的出来,司言在心疼她,也看的出来,司言想给她和若水一丝丝空间。
如此,苏子衿便立即想了起来,前两日司言便书信一封,让轻衣前来,原本是为了便是为了看看若水的身子骨,看来,轻衣显然是即将抵达了。
见苏子衿注意到了自己,司言才踏步上前,伸手握住苏子衿发冷的五指,垂眸看着她,道:“子衿,轻衣已然到城郊处,我让落风前去催促了。”
一边说,司言一边伸出另外一只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落在苏子衿的眼角处,那里有隐约的泪痕浮现,看的司言不禁蹙起了眉梢。
听着司言的话,苏子衿终于是有了一丝希望,她点了点头,便朝着司言靠近了几分,仿佛只要有司言在,她心中的不安便会散去一些。
那一头,若水闻言,却是有些愕然,随即她摇了摇头,却是没有说话。
她知道自己的身子骨,那种支撑不住的异样感觉,只有她自己才清楚的感知的到。可她不想让他们失望,无论是她的之蘅,还是她的青丝。
好半晌,若水才虚弱的扯着唇角,艰难道:“之蘅,那年……你等我了么?可是怨我?”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用尽气力一般,有些声嘶力竭,却那样的暗哑无力。
钟离心中抽疼,好容易才忍住那哽咽的情绪,低声道:“我等了你一夜,可你没有来。但若水,我不怨你。”
那天夜里,他等了一整个晚上,心中不安,却又一时间不敢离去,生怕他一旦离开,若水便找不到他了。
等到了第二天,他立即便让花影去打探,只是得到的消息,却是他这一辈子都不愿意再听第二次的!
“之蘅……对不起,我……我好……”若水张了张嘴,想法发出声音,却有些困难的紧。
无声的三个字落下,她浑身一颤,下一刻便闭上了眼睛,脸色瞬间发青。
钟离一僵,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滞了跳动,耳边好似什么也听不见了那般,一瞬间,万籁俱寂。
“若水!”苏子衿显然亦是看到了若水闭上眼睛的那一幕,心中一颤,她便立即上前,想要将若水唤醒。
苏子衿眼底的崩溃,司言看的清楚,他上前一步,紧紧将苏子衿抱进了怀里,试图唤回她的理智。
只是,被司言抱在怀里的苏子衿,却好像入魔了一般,只摇了头,一声又一声,痛彻心扉道:“若水……若水……阿言,我的若水呢?她是不是睡着了?是不是太累了?”
眼前是漫天的飘雪,那么冷,那么凉。苏子衿举起自己的手,仿佛有雪飘落在她的手心,紧接着,她恍惚便瞧见,手中满是猩红,那温热的红色,自她掌心一滴又一滴落下,整个世界灰暗一片。
“子衿,你冷静一点。”司言心中一疼,试图让苏子衿恢复理智。
然而,她却是瞪大眼睛,仰头看他,眸底一丝焦距也没有:“若水没有死,没有死,对不对?她没有死!”
捂住自己的耳朵,苏子衿摇着脑袋,红唇被她咬着生疼,却丝毫唤不回她的理智。
“对了,轻衣!”她微微抬眼,素来笑吟吟的脸容看起来有些疯溃:“阿言,轻衣,快找轻衣来看看若水,让她来看看若水!若水还有一口气,还有一口气啊!”
这样的苏子衿,是在场所有人都没有见过的,她的疯狂,宛若忘乎所以那般,记忆中还存着若水的笑颜,她同她说,青丝,我有点害怕。
是了,她的小姑娘那么怕死,怎么可能就这样去了呢?怎么可以不打一声招呼,就无声无息了呢?
眼底的绝望一丝丝碎裂,看的青烟等人红了眼眶。
可就在这个时候,钟离却是忽然出声,语气异常镇定。
他说:“苏子衿,若水死了。”
“钟离!”司言瞳孔微微一缩,语气极为冷厉。
这是他的警告,显然不愿让钟离再说下去。毕竟如今,苏子衿已然陷入魔怔之中……
一声‘若水死了’,仿佛最后的一根稻草,压倒了她所有的理智。
“不可能!”她眸底空洞一片,有恍惚的神色浮现:“若水不可能死!”
“子衿,不要听他的话!”司言沉下声音,双手紧紧抓着苏子衿的肩膀,试图安慰她:“若水不会有事,不会!”
钟离闻言,却是冷笑起来,他缓缓起身,偏头看向苏子衿,一字一顿道:“是你杀了她,苏子衿,是你!”
苏子衿和若水的对话,他全然听到了,若不是听到了,他又如何会知道,若水成了如今的模样,只因为孟瑶死了!
孟瑶的死,直接便导致了若水体内的蛊虫消亡。若非苏子衿……若水又如何会出事?
随着钟离的话落地,司言清冷的凤眸便满是杀意:“钟离,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冰冷的唇吐出那么几个字,一时间气压变得很低很低,便是一旁的花影见此,也不由护上前去,生怕司言动手。
然而,钟离的话,无疑便是在诛心,他在诛苏子衿的心!
只是,这个时候,苏子衿瞳孔的焦距,一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心下微微堵住,她喉头一紧,便有股血腥顿时喷涌出来。
‘噗’的一声,苏子衿瞪大眼睛,那双盛满笑意的桃花眸子,满是绝望。
是啊,如果没有她,若水不会死。
如果没有她,那三万人便不会变成白骨。
如果没有她,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有那么一瞬间,苏子衿觉得可笑至极,她再一次看着若水死在她的面前,一如既往的束手无策。
可这所有,都是她的错啊。
“子衿!”看到苏子衿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司言眼底掀起惊涛骇浪。
“主子!”
……
……
☆、112魔障
钟离还怔怔的站在原地,他的眼里,只有若水安安静静的躺着,可他知道,她没有气息了,一丝一毫也是没有。
他再等不到若水了,也无法自欺欺人,告诉自己,若水终将回来。
看着那苍白的脸容,他恍然便俯下身子,眸中一点光亮也没有。
然而,苏子衿倒下的那一刻,司言沉静的凤眸碎裂开来,他一手揽住苏子衿,径直便将她打横着抱了起来。
“钟离,你最好祈祷她没事。”几乎看也没有看一眼钟离,司言便带着苏子衿,走出了屋子。
只是,临行前的那一句话,却是让花影整个人顿住。
他知道,若是苏子衿当真有事,司言想来一定会杀了相爷,而相爷这般模样……俨然便是任人宰割。
那一头,司言已然带着苏子衿,出了丞相府的大门,他吩咐了一声孤鹜,让其立即将轻衣带去驿站,便翻身上马,带着苏子衿扬长而去。
直到抵达驿站,司言匆匆将苏子衿带进了屋子里,唤来驿站的大夫,让其为苏子衿诊治。
庆幸的是,那大夫只说苏子衿一时郁气攻心,虽无益于她的身体,但好在并无大碍。
这让司言,到底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轻衣和百里奚便被带了过来。
一入屋子,百里奚便不由恼火道:“这怎么回事?面瘫脸,你他娘的怎么照顾老子的师父的?她师父怎么昏倒了!”
百里奚和轻衣方到烟京的时候,便得到落风的催促,说是让她们直接去丞相府,可就在他们要到丞相府的时候,孤鹜却又跑了过来,说是苏子衿出了事情,让他们去驿站。
百里奚闻言,自然心急的不行,也没有再骑马,他便直接带着轻衣驾着轻功到了驿站。
如今一件见苏子衿面色苍白的躺在榻上,他便心中窝火的很,不由的便骂了出声。
轻衣倒是没有搭理百里奚,只径直上前,素手落到了苏子衿的脉搏之上。
这一头,司言却是沉下声音,忽然道:“我的错。”
说这话的时候,他依旧面色冷峻,可落在百里奚的眼底,却又有一股自责之意,心下的恼意顿时消散了几分,百里奚皱着眉头,好半天不知作何回应。
他心中自然知道,司言比他还不愿意苏子衿出事,想了想,他便不再说话,只倾身上前去看苏子衿。
轻衣显然亦是听到了司言的话,只是,此时她的全部精力都放在苏子衿的身上,顾不得太多。
“阿言,”皱起眉头,轻衣道:“苏子衿的身子骨确实没有多损害,但是我瞧着她这虚弱的脉象……若是她这两日都不醒来,恐怕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