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秀眼里满是惆怅之色,走到她跟前来,勉强笑了笑:“方才紫阳君身边的人来寻奴婢,说让奴婢过来伺候您。”
进江府的时候灵秀就与招财一起在门外的马车上等,江玄瑾倒是心细,还知道把她的丫鬟叫过来。
拍拍床弦让她过来坐下,怀玉打量了一番灵秀的神色,好奇地问:“出什么事了吗?”
灵秀犹豫了一番,低声道:“奴婢在车上的时候,恰好碰见老爷和二小姐从江府出去,听见他们说了几句话。那话的意思是……江家准备去给二小姐下聘礼了。”
这事儿先前江玄瑾说过了,李怀玉倒是不意外,伸手拍拍她的背安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有先前自家小姐半夜出府找衣裳首饰的事情在前,灵秀倒是没有那么执着于这件婚事了,只是难免有些惋惜:“江家小少爷那么好的夫婿,别处可是再难寻了。”
“没事没事。”怀玉宽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
“……”灵秀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小姐,这是您的夫婿没了,不是奴婢的夫婿没了!”
“啊。是吗?”她无所谓地摆手,“都一样。”
也太豁达了些啊!灵秀忍不住都乐了,一边笑一边摇头,没一会儿也释然了。
小姐看得开就好,也许将来会遇见更好的人呢?
怀玉半真半假地跟她交代了一番自己为什么会在紫阳君的院子里,灵秀觉得很不可思议,连带着又感叹了一下自家小姐真是命途多舛,好端端的又受伤了。
两人嘀嘀咕咕没多久,就到了用晚膳的时辰。怀玉让灵秀把乘虚叫来,本是想嘱咐两句多来点肉食,结果乘虚过来的时候,把晚膳和江玄瑾一起带了过来。
满桌子珍馐佳肴以及桌边一个俊朗非凡的紫阳君,看得她很是目瞪口呆。
“你这是想我了吗?”怀玉看着他直眨眼,“连晚膳都要同我一起吃?”
“不。”江玄瑾淡声道,“我是为了在吃完饭之前不被打扰。”
这是什么意思?怀玉不解,谁会在吃饭的时候来打扰他啊?
这个问题在晚膳用到一半的时候有了答案。
“三弟在不在?”门口有人进来,朗声问着,随后便跟着御风去了主楼等着。
怀玉都听见了声音,旁边的这个人却恍若未闻,慢条斯理地将碗里的东西吃完,又拿帕子净了手,才施施然起身往外走。
好奇地看着他的背影,怀玉二话不说,拿过旁边的拐杖便撑着跟上去。
乘虚瞧着,也没拦,还让灵秀看着她些。
江崇满脸焦急地坐在主楼里,一见江玄瑾进来。便起身迎上来:“三弟,你可见过焱儿?”
江玄瑾一脸莫名:“焱儿?下午的时候倒是在前庭见过。”
“他可说了什么?”
想了想,江玄瑾道:“他说让我救命,说白二小姐太过霸道。”
一听这话,江崇铁青了脸,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孩子是被我娇惯坏了,任性得很。父亲定下的婚事,哪有置喙的余地。他一个不满意,竟然还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江玄瑾顿了顿,垂眸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江崇摇头,“晚膳的时候找不着人,四处找了一遍,在他房里发现了这封信,你看。”
接过信纸,江玄瑾看了一番,收拢道:“他左右只有那么几个地方能去,先派人去找吧。”
“已经派人找了,我现在是拿不定主意,不知该不该禀告父亲。”江崇很为难,“叫他老人家知道,定是睡不好觉,但若明日一早还找不到人,老人家也是会知道的,到时候免不得怪我欺瞒。”
这倒是有些难办,江玄瑾想了想,低声道:“且找吧。若是明日清晨还没找到,就假意刚发现这信,禀了父亲就是。”
外头听墙角的李怀玉闻言就弯了眼,小声对后头的乘虚道:“你家主子被我带坏啦,都会教人撒谎啦!”
乘虚摸摸鼻尖没吭声,他家主子岂止是教人撒谎啊,自己现在也在撒谎好吗?得亏大公子耿直,半点也不怀疑。
近墨者黑啊,古话都是有道理的!
屋子里的江玄瑾面色镇定地把江崇应付走,一扭头就见李怀玉从角落里撑着个拐杖蹦跶出来了。
“嘿嘿嘿。”她朝他笑得揶揄。
莫名的耳根子发红,江玄瑾别开眼:“怎么?”
“没怎么,就觉得你很可爱。”怀玉摸着下巴色眯眯地道,“想把你骗回家去藏起来。”
“又胡扯!”江玄瑾没好气地挥袖,转身就走回了主楼里。
怀玉看着他的背影朝旁边的乘虚感叹:“你家主子哪儿都好,就是用词匮乏,不是‘胡扯’就是‘放肆’,再不然就是‘荒谬’和‘闭嘴’,他还会点别的词吗?”
乘虚憋着笑,拱手朝她行礼:“是四小姐太厉害。”
“过奖过奖。”毫不谦虚地应下,李怀玉打了个呵欠道,“我也回去歇着吧,明儿似乎有好戏看。”
白璇玑好不容易将婚事拿到手,还没焐热呢,新郎官就跑了。要是明日找不到江焱,那可真是好大一个笑话。
江崇也明白这个道理,为了让江焱不被老太爷责难,他派了众多的人。甚至惊动京都衙门,几乎要将整个京都都翻过来了。
然而,江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始终不见踪影。
天色破晓的时候,江崇跪在了江老太爷的房门前。
清晨的江府,又是一场狂风暴雨。
李怀玉打着呵欠醒过来的时候,江玄瑾正坐在她房间的桌边,睨她一眼,淡声道:“更衣,用膳。”
笑了笑,怀玉朝他伸手:“我被被子缠住啦,要紫阳君抱抱才能起来!”
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不清醒的鼻音,沙哑慵懒。
要是换个人来,定是被她撩得口干舌燥了。然而,江玄瑾完全不吃这一套,冷着脸道:“再废话,你便别用早膳。”
一听这话,怀玉一个鲤鱼打挺便起身了。只是动作太大,不小心扯到受伤的脚,她痛呼一声,捂着脚踝哀嚎了半晌,才委委屈屈地穿鞋下床。
旁边的灵秀连忙把隔断处的帘子放下来,将她扶去屏风后头更衣。昨儿穿的衣裳烧坏了,幸好紫阳君体贴,寻了一套新的过来,料子花样都不错。今日也能撑撑场面。
更好衣,洗漱收拾一番,李怀玉又是一副端庄大方的模样了。撑着拐杖去江玄瑾身边坐下,她拿了筷子看着他道:“我昨儿想了一晚上,总觉得江小少爷突然离家出走,跟你脱不了干系。”
江玄瑾提筷,夹了菜细嚼慢咽,没理她。
怀玉接着就道:“瞧瞧江崇大将军昨儿都急成什么样了,你作为最疼江焱的小叔,半分不着急不说,还吃得香睡得饱的,怎么看都不正常。”
“不过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江焱与白璇玑的婚事都定了,他再离家出走,对你有什么好处?”
“难不成你对白璇玑有意见?”
……
一碗饭吃完,江玄瑾擦了嘴,起身道:“跟我走。”
“啥?”怀玉瞪眼,“我早膳还没吃呢!”
“话那么多,定然不饿。”
“……”被这话噎住,怀玉哭笑不得,看他当真没有要等自己的意思,连忙起身,抓了两块点心往自己衣袖里一塞,撑着拐杖就追上去。
江老太爷正在前堂里大发雷霆。
“你看看,你看看他写的都是些什么混账话?什么‘焱心有家国而暂无家室,恐误姑娘终身,故以此为凭,解除婚约’,长辈定的婚约,是他能解除就解除的?!”
江崇跪在下头没吭声。
江玄瑾进去的时候,老太爷已经把江焱留的信撕完了,随手一扔堂里就是一场纸雪,纷纷扬扬地朝他落下来。
“父亲息怒。”他道,“我已经让人在出京的各处关口都安排了人,一旦发现焱儿,定然马上带回来。”
见他来了,老太爷立马扭头迁怒道:“你瞧瞧你教出来的好侄儿,有样学样,都学得清心寡欲不愿娶妻了!我江家的香火是不是就得断在你们手里?”
江玄瑾垂眸:“您保重身子。”
“还保重什么啊保重?”老太爷捏着龙头杖使劲杵着地,“明日就要去白府下聘,消息都放出去了,白家也做好准备了。江焱这一跑,我们拿什么去给白府交代!”
“儿子自当去请罪。”江崇接了一句。
“请罪?”老太爷怒道,“这是你请罪就能完了的事情?江白两家世代的交情,不得毁在你那不肖子的手里?外人怎么说咱们江家?白府又会怎么看我们江家?”
江崇为难地低头:“这……”
江玄瑾安静地站着,等老太爷火气发得差不多了,才轻声问:“要送去白府的聘礼,可已经备好了?”
提起这个,江老太爷更气:“还能没备好?几年前就备好了!但摊上这样的不肖孙儿,怕是又得搁置好几年!”
“搁置倒是不必了。”江玄瑾道,“给我用吧。”
“……”
老太爷不吼了,不怒了,瞬间就安静了。
“你……你说什么?”呆愣半晌,他愕然地看着江玄瑾,“聘礼给你用?你怎么用?”
江崇也吓得差点没跪稳,扭头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顶着众人灼热的目光,江玄瑾平静地道:“还能怎么用?自然是用去下聘,换个夫人回来。”
换个夫人回来……换个……夫人……回来?
一个哆嗦,江老太爷觉得自己可能是老了,耳朵不好使了,出现这么可笑的幻听。他抓着自己的胡须扯了扯,感觉到了疼,茫然地问:“你是认真的?”
“既要保住江白两家的关系,又要保住江家的颜面,岂不是只有这一个法子?”
一听这话,江老太爷是真的感动啊,甚至开始有点庆幸江焱逃婚了。逃了个小的,逮着个大的呀!江玄瑾的婚事可比江焱让他头疼多了,江焱尚年少,玄瑾可是早该成亲了!
想了想,他问:“你去娶那白二小姐回来?”
刚问出口,又皱了眉:“那丫头瞧着是机灵,与焱儿还算合适,但你的话……”
江崇还在,老太爷也没说得太白,心里却是有计较。白璇玑配焱儿已经算是高攀了,何德何能做玄瑾的夫人?就算是随意拉扯个人过日子,他老人家心里也难免有点遗憾。
正纠结呢,面前的江玄瑾突然道:“今日过来,还有别的事情要同父亲交代。”
“哦?”老太爷坐直了身子,“你说。”
“前些日子在街上遇见了些暴民,差点被人暗算。危急关头,有个姑娘冲出来救了我一命。”深吸一口气,江玄瑾硬着头皮撒谎,“那姑娘心善,救了我不求回报,也没留下名姓,故而我未能报恩。”
“没想到昨日宴会上,我又遇见了那姑娘,并且很巧的是,她崴伤了脚。所以昨日,我将她扶回墨居请了医女诊治,不想却被家里奴仆瞧见,引起了误会,差点毁了人家的名节。”
听到这里,老太爷眼睛亮了:“你这说的是你藏在房里的那个姑娘?”
“不是藏在房里的。”江玄瑾耐心解释,“是因为她受伤了,所以暂时……”
“为父听明白了。”老太爷笑着摆手,“就是因为受伤了而被你藏在房里的那个姑娘。”
江玄瑾:“……”
江崇也激动了:“这么好的姑娘,还不带来让父亲见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