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是晌午后过来的,人还没进门呢,声音先到了:“恭喜舞阳郡主!”
杜蘅一个白眼过去:“啥事不好干,居然弄出个万民书!你是怕我活得太长还是怎地?”
“爷哪能干这种没脑子的事?”萧绝冷哧。
“不是你还有谁?”杜蘅狐疑。
萧绝颇有些心里泛酸:“你最近名气大得很,谁晓得是哪个爱慕者干的?姓”
杜蘅颇头疼:“你能不能正经点?”
“能!”萧绝立刻打蛇随棍上:“小爷现在就正式邀请你去大相国寺。胴”
“玄谭法师回来了?”不会这么巧吧,前几天刚提到他,立马就回来了。
“咱俩去玩,关玄谭什么事?”萧绝不满。
“不去。”杜蘅拒绝得十分干脆。
“什么?”萧绝怪叫一声:“小爷竟然比玄谭那老贼秃都不如?”
“七爷,干嘛突然想起去相国寺啊?”紫苏忙在中间打圆场。
哪想到萧绝不领情,把脸一沉:“小爷想去,不成吗?”
紫苏见他生了气,讪讪地闭了嘴。
“这是做什么?”杜蘅只觉得好笑:“有话好好说,别拿丫头撒气,紫苏又没得罪你。”
“你当我不知道你想啥?你是看相国寺人多,嫌跟小爷在一块丢人!”萧绝眼中阴云密布。
杜蘅不吭声。
萧绝见她居然默认,气得更厉害了,抬腿就走:“算你狠!”
紫苏忙道:“七爷,您消消气。要不,咱们不去相国寺,去大佛寺?”
大佛寺远在郊外,人迹罕至,相国寺处在闹市之中,繁华之地,也许小姐没这么多顾忌。
“不!”萧绝牛脾气上来,一双眼睛狼似地冒着凶光:“就相国寺,去就去,不去拉倒!以后小爷要是再进这个门,就是你孙子!”
又不是做贼,上个香还得偷偷摸摸的,挑着僻静的地方走,生怕给人撞见了!
紫苏听得想笑,可看他这副凶狠的样子,又不敢。
杜蘅叹了口气,慢吞吞地问:“你答应了谁?”
萧绝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下去:“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答应了谁,要带我去见她?”
萧绝窒了窒,才凶狠地道:“你少给我乱扣罪名!到底去不去,给句痛快话!”
杜蘅静静地看着他,看得他一阵心虚:“爷说没有就没有!”
“真没有?”
“没有!”
杜蘅幽幽地道:“本来想着,你与穆王妃有约在先,不好让你失信于人,再不情愿也要去。既然你……”
萧绝一愣:“你怎知道是我娘要见你?”
杜蘅看他一眼:“这还用猜吗?”
他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带着她去见陌生男子?更不可能会约在大相国寺。
而他身边的女人就那么几个,有动机想见她,又有能力支使得他动的,除了穆王妃还有谁?
明知道是穆王妃要见她,这次见面暗含了相看的意思,她又怎么可能去?
去了,岂不是等于间接答应了婚事!
可是,看他这么伤心生气,她又狠不下肠拒绝。哎,真是冤孽!
紫苏掩了嘴,吃吃地笑。
萧绝脸上一热,尴尬得要死,干笑两声,故做大方道:“我也是被她哭烦了,随口就答应了!你要是觉得不方便,那我就不去好了。”
“我不去可以吗?”
“你不去怎么行?”萧绝一听,急了:“我的意思,你跟着我一起去,确实容易惹人非议。所以我不去。你跟我娘两个人在相国寺偶遇,别人总不能说三道四了吧?”
杜蘅苦笑:“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哪有这么简单!
单凭她们二人的身份,在大相国寺里见面说话,就足够那些三姑六婆们八卦好多天了!
“媳妇你放心,”萧绝转嗔为喜,笑嘻嘻地道:“下次,我一定事先跟你说,绝不先斩后奏了。”
杜蘅怎么可能放心?加了一条但书:“只是单纯的见面聊天,不代表答应婚事。”
萧绝瞅着她呵呵直乐:“不算就不算,我不着急。”
紫苏偷偷撇了撇嘴:“死鸭子嘴硬!”
若是小姐真的不嫁,某人不急得头顶冒青烟才怪!
萧绝心情愉悦,一迭声地催促杜蘅,无心计较她的无礼:“快走快走,太阳要下山了。”
杜蘅看着正午毒辣的太阳,无声地翻了个白眼:离天黑少说还有二个时辰呢!
坐在马车上,紫苏瞅着她,一个劲地笑,直笑得她心里发毛,怒道:“鬼丫头,笑什么呢?”
“没~”紫苏忙正襟危坐,却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丑媳妇总算要见公婆了!”语气竟是颇欣慰,有种
tang“吾家有女初长生”的感觉。
杜蘅没有笑,别过头望着车窗,眼神黯了下去。
紫苏以为她害羞,嘻嘻笑道:“好啦好啦,小姐别恼,我不笑话你!我是替你高兴,真的。”
“别高兴得太早,”杜蘅叹了口气,低低道:“小心空欢喜一场。”
“什么意思?”紫苏疑惑地瞥她一眼,道:“担心穆王妃不喜欢你?这不可能!俗话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媳。小姐如今成了郡主,与七爷也算是身份相当了!再说了,就算王妃不喜欢小姐,不是还有七爷吗?有他在,小姐用得着怕谁?”
杜蘅怔怔地:“你就这么相信他?”
“那当然!”紫苏毫不犹豫地点头:“七爷可从没让咱们失望过!”
答完,又觉得不对:“怎么,小姐不信七爷?”
杜蘅苦涩一笑,含糊答了一句:“我信得过他,却信不过命。”
她声音极低,紫苏只听到二个“信”字,虽觉得她神情有些奇怪,仍禁不住高兴起来。
在她看来,小姐只要肯信七爷就好,就怕她因了前生的事,这辈子再不肯轻易相信谁,把自己的心死死地封闭起来。
既到了大相国寺,少不得也得做个样子,烧烧香,添些灯油钱。
紫苏扶了杜蘅踏进大雄宝殿,紫苏又是递蒲团,又是拈香,眼睛还要不时地骨噜噜转着四处张望,心里还猜测穆王妃会在什么地方与小姐不期而遇,忙得不可开交。
事情有时就是那么巧。
南宫宸被那新的梦境搅得心神不安,终是忍不住登门向无言大师请教。
偏大相国寺今日贵客临门,无言全程陪在身侧,好不容易抽了个空,匆匆跑到偏殿的廊庑之下,跟南宫宸交谈几句。
南宫宸正跟无言说着最近的怪梦,不经意间一抬头,却正好看到杜蘅扶着紫苏的手进了大雄宝殿,不禁一呆,几疑身在梦中:“阿蘅~”
“在哪?”无言也是好奇,立刻便顺了他的视线看过去。
这一瞧,不得了,惊嚷出声:“咦!这女子生得凤颜凤颈,是天生的凤格!”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南宫宸心神剧震。
凤颜凤颈,天生凤格!怪不得他的梦中她是以正妃的身份与他成婚!是不是在暗示,日后他定会荣登帝位!
“殿下的梦中人,难道是她?”无言看他失态,忍不住探问。
南宫宸神情怔忡,愣愣地望着大雄宝殿,缓缓点了点头:“大师,难道梦境真是在预告未来?”
无言捋着长须,颇为感叹:“贫僧活了六十几年,还是第一次在民间见着相书上所言的凤格女子。”
说到这里,忽见杜蘅和紫苏从大雄宝殿的侧门出来,在另一个侍女的引领下,朝着后面的精舍走去。
无言认出领路的是今日相国寺的贵客穆王妃的贴身侍婢,不禁大为惊讶:“咦~”
再联想到最近喧嚣尘上,临安最大的八卦话题人物,恍然大悟:“难道,这位就是赫赫有名,万民请愿为其觐封的杜二小姐?”
南宫宸眼里闪过一丝骄傲:“从今天起,她已是舞阳郡主了。”
无言已不知该说什么好,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糟了个糕!
谁能想到,殿下的梦中人,竟会是萧七爷的心上人!
如今全天下谁不知道穆王府的世子爷心仪二小姐,放出话来要奉旨追妻!
穆王妃借上香之机,来相国寺相看二小姐,可见两家好事将近了!
好死不死,他在殿下面前,说什么不好,干嘛要提凤格命呀!
殿下本来举棋不定,这一下怕是豁出命去也要跟萧七爷争上一争了!
这两个,一个是最有实力竞争皇位的皇子;一个是最得皇上信任,军中威望一时无两的勋贵公子。
他们要是斗起来,那还不得闹得天翻地覆,天崩地裂,天地失色啊!
这,这,这下可如何是好?
左思可想,连忙补救:“殿下稍安勿躁,方才离得太远,贫僧老眼晕花,兴许看错了也不一定。等贫僧找个机会,再好好替她看看相……”
南宫宸是什么人?
瞧着无言在发现杜蘅的身份时,突然象吞了只大苍蝇的纠结表情,再看一眼引着杜蘅走的丫环的服饰和做派,立刻便猜到了缘由。
好个不识抬举的贼秃!担心搅了穆王府的好事,就不怕得罪了他这个皇子?
他心中动了怒,脸上却是风平浪静,一派温和亲切:“那位举止文雅的丫头,是今日相国寺贵客的贴身仆从?”
“正是~”无言点头。
“不会这么巧,刚好是穆王妃吧?”南宫宸薄得有些无情的嘴唇,勾出一抹嘲讽的微笑,淡淡扫了他一眼。
几位皇子中,南宫宸的性子最是森冷阴沉,又不喜欢说话
。让人琢磨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偏偏人心就是这么奇怪,越是看不透,猜不着,就越是畏惧。
大热的天,无言被他阴冷的笑,惹得机灵灵地打个寒颤:“王爷英明。”
南宫宸的声音很轻,相比暴跳如雷,这样冷静温和的他,更令人不寒而栗:“看来,大师在本王和穆王府之间,宁愿选择穆王府?”
“呃……”无言的笑容僵在脸上,神情非常尴尬。
本来还想把话圆回来,话在嘴边打了无数个转,终是咽了回去。
讪讪道:“误会,误会~”
也不知是说他断言杜蘅是“凤格”是误会,还是说南宫宸指控他选择穆王府是误会。
南宫宸懒得跟他耍嘴皮:“误会也好,事实也罢。总之,不管阿蘅是否天生凤格,既是我命定之人,是本王未来的妃子,本王就必需维护她的声誉,绝不容许任何人污她清白。你说,本王说得对吗?”
无言只得苦笑:“是是是,王爷英明。”
“一会见了穆王妃,该怎么说,不用本王教你吧?”南宫宸瞥他一眼,带着股天生王者的冷冽气息。
“贫僧明白。”无言除了应承,还能如何?
“很好。”南宫宸赞扬地点了点头,眼里流露出真正的满意,近乎地愉悦地勾起嘴角,用着叫人毛骨悚然的优雅语调,道:“本王在此,静候佳音。”
无言不禁遍体生寒,后悔得想去撞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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