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姨!”
被一声喊惊得刀都要切到手指头,琼姨有些无奈恼怒,瞥了站在厨房门口的付宗明一眼,没好气地道:“干什么,我的祖宗?”
付宗明认真地问:“有豆浆吗?小苏喜欢喝豆浆。”
“不用了,谢谢琼姨,牛奶很好喝。”顾苏捧着牛奶走过来,他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发丝上带着水汽,鼻尖和手指关节都呈现出红润的色泽,看起来比之前好了很多。他犹豫片刻,将杯子放下:“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付宗明听见这句话立刻形成了条件反射一般的抗拒,他警惕地看着顾苏,堤防从那两瓣唇瓣里蹦出那些他不愿意听到的话。
但往往,一心抗拒的事情总是会成为现实。
顾苏找了个避开家里人视线的地方,倒不是说的话见不得人,他是觉得,付宗明肯定不会高兴,说不定还会发个火什么的,给叔叔阿姨看见了也尴尬。他强迫自己和付宗明对视:“我今天已经买好回去的车票了,这次不用送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太多的事情,完全没有办法对他人宣之于口,那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到他。
对所有人的好言相劝都置之不理的报应终于来了,他开始想起来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都是些小时候去榕镇之前的事,有时候还会出现师父,还有原爷爷。
师父坐在红木椅子上,和原正启并排坐着,高挑着眉:“是它没这个福分。”
话里的“它”指的是谁,是男是女,顾苏统统不知道,但师父面上、语气中透出的嘲讽几乎要浓烈到令人伤心的地步。
这个场景与苏羽绝望憎恶的目光交替出现,他站在所有人的视线正前方,却抗拒将那个人代入自己。
这让人不安,甚至是恐惧。他忽然之间失去了面对真相的勇气,也不愿承认那是因为离真相越来越近。
付宗明凝视着他,忽然抬起手挥过来,一掌拍在了离顾苏左耳一厘米的地方,力度带起的风引着他的发丝微动。
他的双眼黑沉沉的,脸上没有表情,顾苏很少这样近距离看他这样面无表情到严肃,太近的距离甚至无法判断是否好看,只是片刻后,顾苏平稳的心跳忽然变速。
顾苏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对不起。”
付宗明僵持几秒,屈服在他的示弱之下,回抱住他的腰:“没什么对不起,你本来就没有给过我承诺,我也不能强求你抛下师父师兄。再说,我又不是没长腿,哪里都去不了,我可以去找你。”
“好。”顾苏想起师父和师兄心里的阴霾挥去了不少,嘴角带了些许弧度,“你可以等明年开春了去,师兄已经回来了,春祭一定会有祭天仪式,阿姨不是说想看吗?你也要带上阿姨。”
“明年开春?那么久?”付宗明不甘地皱起两条浓黑的眉毛,“我的意思是下周、下个月,明年还有那么久,你都不会想我的吗?”
顾苏:“……”
他小幅度拍了拍付宗明的肩膀,“我会一直想你的。去吃早餐吧,都快凉了。”
付俨和付宗明的一顿早餐吃的很仓促,公司内还有太多事等待处理了。
之前在地下车库发现的那些尸体,经过多方调查,确定了凶犯正是公司高层田吉骁。与此同时公司里财务出现了很大一个漏洞,田吉骁在公账上挪走了十几亿,实施抓捕却发现田吉骁已经潜逃,但似乎还没有离开这座城市,目前警方还在抓捕中。
在确定凶犯的过程中,有人提供了关键证据,一段暗中拍摄的录像,画面内容是田吉骁在地下车库翻修的现场埋尸过程。时间是去年八月,与挖掘出的其中一名死者死亡时期吻合。
证据提供者是匿名,但并不是无偿提供。这段证据是经过付宗明的手交到警方手中的,不久前有人在付宗明的邮箱中发了一小段片段,付宗明只看到片段便立刻警觉起来,在和付俨商讨过后,与那个人达成了协议,他为获得完整视频付出了一千万。
付宗明也尝试过寻找提供者,但对方很聪明,也很狡猾,稍微查一下只查到一些假信息,付宗明就决定收手了。无论如何,对方按照约定将完整视频交给了他,并且这份证据的价值在他这里远超一千万。
这些顾苏只知道一个大概,他没兴趣去关注详细过程,付宗明也只是随口一提,付家的传统就是尽量少在家里谈工作的事情。本来就和家人相处的时间不够,没有必要将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交给工作。
林一淳哭着打电话过来央求顾苏给她两张护身符,明天去生日宴的时候带给她,或者今天晚上来拿也行。顾苏有些莫名,问了一句怎么了,想起她侄子还在住院,立刻联想到林霈旸身上去了,连忙问是不是林霈旸出了什么事?
这一问林一淳哭得更止不住了,顾苏有些着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柔和的声音:“一淳别哭了啊,你哥已经在打了,已经在打了!”
事情还要从顾苏离开医院之后说起,林霈旸的父母很快就赶了过来,李阿姨一直就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问了也白问,而林霈旸一直说话驴头不对马嘴,他们觉得孩子是吓坏了,也不问了,就想要把他接回去,但林霈旸坚持要等他的小病友手术结束。
这一等就等到了早上五点,李阿姨找了个护士帮他们去问结果,得到的答案是手术失败了。李阿姨再怎么想委婉,这个结果也没法委婉到哪里去,林霈旸却没有哭,只是一个人静静待了一会儿,然后对三个不知道怎么劝慰他的大人说道:“博言再也不会痛了,这是好事呀。”
林一淳被嫂子一个电话叫醒,外面天都还没亮,迷迷糊糊赶到医院刚上到三楼,就看见隔壁病床的那对母子手牵手往楼下走,笑着打了声招呼:“你们要出去了?”
赵怡馨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点点头,周博言笑眯眯地对她摆摆手:“我已经和霈旸告别过了。”
小孩子说话就是有意思,就出去一趟还要说“告别”,林一淳笑了笑,目送她们走进电梯。林一淳走入了病房,有护士正在收拾周博言的病床,林一淳恍然大悟:“博言是要转院了是吗?”
林一淳的嫂子有些难以启齿地看了一眼林霈旸,见他很平静,小声说道:“博言他早上……手术失败了。”
林一淳一直对周博言的病情有所了解,手术失败的意思不言而喻,她有些不敢置信:“怎么可能!我刚才还看见他和他妈妈……”
嫂子的眼神更为复杂,靠近了,用着近乎气音的音量说道:“昨晚,博言妈妈劳累过度,从楼梯上摔下去了,人没了。”
林一淳整个人都傻了,她愣在那里,直到上了车,她和林霈旸坐在汽车后座上,都还有些恍神。哥哥嫂子去办离院手续,李阿姨在拿东西还没过来,林一淳就先领着侄子坐在车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