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禹认为那姑且算一只手。那只漆黑巨大的手,关节突兀,显得指节稍细,却有寻常人的两倍粗细。
陆成禹喘着气想要看清那只手的主人的全貌,但他只能看见一个漆黑的人形轮廓。
身高超过两米五的巨大黑影扭头看着他,手却把犯罪嫌疑人拎起,使脚尖离地半米有余。犯罪嫌疑人的鸭舌帽在之前的挣扎中掉落,现在展露出来的脸也不再凶狠,只是扭曲狰狞,青筋暴起,充血的眼珠几乎要爆出来。
他脱臼的左手软软垂着,右手剧烈颤抖着向陆成禹伸过来,带着绝望的渴求。
犯罪嫌疑人在向他求救。
陆成禹喉咙发紧,瞳仁里映着黑影掐着犯罪嫌疑人脖子的景象,他竟然觉得自己的脖子也被扣上了无形的枷锁,令人窒息。但是身为警员的责任在告诉他,不能任由别人伤害犯罪嫌疑人,只能交给法庭定罪。
巨大身影不像常人,他的骨节十分清楚,关节部位突兀的粗大,浑身都透露着危险的气息,那种危险令人生不起反抗的心思。看见陆成禹身上的警服,他的动作迟疑了一下,把头转向了墙边,像是在咨询意见。
这时候陆成禹才看见墙边站了一个人,他的身高在那个黑影旁边完全不够看,但是按犯罪嫌疑人的身高比例来看,应该有一米八。那人脸朝着这个方向动了一点,像是瞥了陆成禹一眼,明明在月光下,却看不清他的脸,能看见的是乌黑的发自头顶扩散出一圈柔顺的光。
“不用管他,撕了吧。”
那个声音顺着夜风传过来,带着凉意,冷冽至极,却不及话里的内容叫人毛骨悚然。陆成禹尚未真正意识到那句话的意思,就察觉到黑影开始动了。
高大的黑影手长脚长,犯罪嫌疑人在他的手中就像是玩偶,他的喉咙深处发出古怪的笑声,“嚯嚯、嚯嚯”。
黑影另一只手扯了扯犯罪嫌疑人的胳膊,然后换了个方向,扯住他的大腿,轻轻往旁边一拉,皮肉筋骨撕裂的声音无比清晰,血液溅了出来,随后像一个关不上的水龙头,成股的流下。
陆成禹见过不少尸体,见过惨案现场,但他从来没有亲眼看见活人被肢解,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血能够涌得这么快这么多。
额头上的伤口越发痛了起来,陆成禹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地翻起白眼,手还没有擦到淌下来的血,完全失去意识晕倒在地上。
“苏……小……苏……”黑影停下手里的动作,再次看向墙边的人,颇有些无辜。
顾苏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语气如常,“把他带下去,然后把这里收拾好。”
“好……”黑影说着,又拨弄了一下手里的尸体,扯下一条胳膊。
他毫无怜悯之心,就像无知幼童随手扯下昆虫的触须、长足,恶得理所当然。
一大早得到通知的陆继丰匆忙套上衣服赶到博爱医院,前台姑娘生得漂亮又带着明艳的笑,往常的陆继丰遇上这样的美女肯定要展示一下自己的魅力才说正题。此刻顶着一头乱发的社会精英已经顾不上形象,直到急匆匆拍上前台的桌子,把姑娘吓一跳,这才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姑娘,今天凌晨送来的陆成禹在哪间病房?”
前台姑娘脸上的笑都要挂不住,她刚来上班没几天,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眼刀子一飞,前台姑娘语气冷淡地报出一个房号,再也不看陆继丰一眼,变脸似的又满脸笑容语气温柔地接待了后面来的人。
陆继丰顾不上,冲到电梯口摁了好几下按键,电梯门没有及时打开,他又换了个方向,直接冲上了楼梯。
306病房的门被猛地冲开,屋里几双眼睛齐刷刷向陆继丰看过来,几个还没来得及换下警服。他们见陆继丰来了,便打了声招呼回局里去了。
靠墙角还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个陆继丰十分熟悉,那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国降部部长原君策。
国降部全称是国家九天钦恭玄法圣显降魔部,通俗点说就是天师在国家的在编部门,这世上总会有些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自然会有些不为人知的存在。陆继丰祖上是天师世家,但到了他这一辈,除了他是长房长子知晓一点,其他人已经完全与这些没有关系了。
原君策是现任国降部部长,才三十不到,陆继丰做律师也与官场打交道,在这个年纪坐上这个位置是极为罕见的。
这位年轻的部长生了张精致面孔,西装革履往墙边的小马扎上一坐,面带从容微笑,半点不损矜贵气质。见了陆继丰,还抬手打了个招呼。
陆继丰看见他更烦躁了,将自己凌乱的头发揉得更乱,忍不住冲着他吼:“原君策,你要是再给我堂弟洗脑,我跟你拼了。本来就够不灵光,变成白痴了怎么办?”
这态度可以算得上是失礼了。原君策也不恼,依然面带微笑,搂了搂身旁的人的肩膀,“陆律师,这个是我的表弟,顾苏。一个月前刚从山里出来投奔我,多照顾点。”
“我听过他,都市村庄附近的小鬼都跟我说了。”陆继丰眼神不善地看着顾苏,有些打量的意味。
顾苏身上穿得很朴素,白衬衫洗旧了,但很干净。黑色的发很柔顺妥帖,那张脸白皙帅气,尚未被都市的气息沾染,显得干净。额前几缕碎发显得整个人青涩了许多,活脱脱一个涉世未深的良善少年啊,陆继丰嘴边挂了抹嘲讽的笑。
“都市村庄那边的小鬼现在都草木皆兵,说附近来了只恶鬼,还将游魂吃掉了,好几个鬼失踪了……”陆继丰言语未尽,但看他的眼神意味深长。
顾苏礼貌的没有打断他,看他停了,才缓缓开口:“我只是刚好路过,撞上他们在追人而已。饿鬼没吃那些游魂,那些不见了的是我超度了。”
“你先别辩,陆成禹要抓的人是你杀的总没错吧?”
顾苏看了原君策一眼,见他依然泰然自若,便也不跟陆继丰多说,只是否认地摇头。
“顾苏,这是个法治社会你知道吗?就算是犯罪嫌疑人,那也不能随便杀掉,定罪之后才是犯人!像你这样随随便便把人杀掉就算赎罪了,还要法律做什么?”陆继丰不信不是他干的,最烦看见这种无视法纪的人,语气不由得糟糕起来。
顾苏也不高兴了,还没几个人这么跟他说过话:“阳间有阳间的法,阴间有阴间的法。你们说定罪了才是犯人,可在阴间,只要做了就是犯人。他去了阿鼻地狱,死了不算赎罪,去了地狱才有他受的。杀了八个人,还是虐杀,活该下地狱。”
“草!”陆大律师忍不住爆了粗口,“原君策你居然还给他看案件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