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影警惕地看着他,退了半步,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几步之外的身材高大健壮的肉摊老板。
肉摊老板自然记得最近都光顾自己,还是舍得花钱买去最好的肉的顾客。他拿着刀,目光不善,狠狠将刀剁在案板上。
但拦路的男人只是皱了一下眉,又继续飞快地说道:“我姓蒋,我叫蒋云璋。我有一个朋友,姓顾,我出国几年,回来之后竟然发现他和所有人失去了联系,失踪了。我苦苦找了他半年,才打听到他可能和付宗明有关系,我求求你,就听我说一会好不好!”
柳林影紧紧抿着唇,低着头疾步向前走去,篮子里的菜差不多够今天吃了。在即将走出这条不足三百米的菜市时,柳林影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叫蒋云璋的男人并没有跟上来,而是透过人群凝视着她,目光含着深深的无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晨那场意外的影响,柳林影在擦拭顾先生背部的时候,似乎看见他的手指动了一下。柳林影马上停下动作,支撑着顾先生的肩膀,仔细盯着他的手指看。可是苍白的手指一动不动,刚才的似乎是错觉。
柳林影继续自己的工作,似乎这样就能说服自己,她并没有很在意。
接下来的几天,柳林影买菜的时候,总是能看见蒋云璋跟着自己,就算换了个地方也是如此。但他没有走近,只是远远看着。
柳林影开始频繁地发现顾先生对外界有所反应,有时候是眼睑下的眼珠滚动,有时候是手指的屈伸。这在她眼里变得十分可怕,因为魏医生每日的例行检查都是一个结果:并无好转。这些变化好像只有她看见了,但她又十分确定,那并不是错觉。
第十六天,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似乎快要熬到头了。
柳林影买完了今天需要的食材,抬眼一扫,便在人群中寻找到了蒋云璋的身影。
她定定地看了他几秒,这一次,蒋云璋终于从人后走到她跟前,轻轻说道:“如果你见到他,能不能帮我转告他,我一直在找他。”
柳林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又或许什么都没想,她鬼使神差的,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蒋云璋眼中瞬间迸发出极大的光彩,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柳林影,但柳林影却像是做错事了一般,低着头快速逃走了。
每周柳林影都需要重新给顾先生从喉咙里插入胃管,但今天早上的变故让柳林影有些魂不守舍。她的手有些抖,力道偏了些许,几乎是同时,她看见顾先生的眼球在眼睑下滚动,速度明显不同于平常,甚至眼睑开始颤动,这一切都是要清醒的征兆。
柳林影看着自己手中的胃管几乎要尖叫出来,她猛地甩开手,向后退着,撞到了机器上。
她到底是在做什么?她为什么从来就不肯去细究这里的一切?明明有着那么多的暗示,她却不去想,自己手下的可能是一个被囚禁、折磨的,有着清醒意识的活生生的人!
她几乎已经能看见顾先生的眼睑张开了一点,却又好像是她眼花了。她又看见眼泪从顾先生的双眼中溢出来,她惊恐地看着其他地方想要确认,可他的身体却始终平静地一动未动。
听见声响的琼姨跑了过来,看见眼前的场景严厉地呵斥道:“怎么回事?你慌什么?”
柳林影平静了片刻,说道:“我刚才不小心插胃管的力道偏了,所以有些慌乱,对不起。”
琼姨看了柳林影一眼,走上前来,却发现顾先生脸上未干的泪痕,她的脸色瞬间变了。她对柳林影挥了一下手:“你先出去,下楼等着。”
柳林影咬着唇,快步走出房间下了楼。不过十分钟,魏医生便赶到了,脸上的微笑也消失了,面无表情地从柳林影面前走了过去,招呼也没打径直上了楼。
这一切都太不对劲了,柳林影站起身,走到楼梯口,在楼下依稀只能听见零碎的字词,“耐药性”、“加大”、“及时通知”、“更换”。
柳林影坐回客厅的沙发上,即使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她依然觉得遍体生寒。
她只是一个寻常女人,即使有超乎寻常的灵感,也并未给她的生活带来什么改变,归根结底也只是普通人一个。不是什么大善人,却也并非冷情冷血。她总归是想要让自己在这世道上心存善意,她的良知叫她不能冷眼旁观。她仅仅是想做一个人,不愿接下来的人生忍受内心的谴责和煎熬。
就算她只是个一无所长的普通人,她也想去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无论那是什么。
琼姨下来送走了魏医生,柳林影已经恢复了沉默寡言的状态,于是她说道:“没事了,医生说只是身体本能反应,并不是恢复意识,你下次小心一点就是了。”
“嗯。”柳林影点点头,顺从地说道,“那我去打扫卫生了。”
“如果……”琼姨突然又说道,“如果你发现了什么,还是要及时告诉我,毕竟这关系到顾先生是否能康复。麻烦你了。”
柳林影看了她一眼,认真地点了头,这才转身离开。
蒋云璋的踪迹并不好掌握,柳林影只是个没读过多少书的普通人,但她知道,只要早上去买菜,总能看见他。对方早就已经掌握她出行的范围和时间,因此等对方找上来就可以了。
在人群中看见蒋云璋的第一时间,柳林影就迈步向他走过去,低声说道:“我们谈谈。”
半个小时后,柳林影拎着装满的菜篮向回去的方向走去。
很久没有做过梦了,但柳林影睁开眼脑子里便是白天蒋云璋说的那些话。她索性闭上眼,脑子里却出现了二楼的走廊,画面有些微的晃动,像是一件活物。
场景就这样长时间持续显现着,挥之不去,久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梦是醒。
所有的房间的门都是闭合的,琼姨和付先生的房间都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个人站在走廊前。那种悲伤的感觉又来了,并不浓郁,但却严丝合缝地缠了过来,让她辨不清到底来自哪个方向。
她看见了一丝烟雾从尽头的房间底下逸散出来,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她轻手轻脚地靠近,然后跪在地上,俯**子往里看。
还是什么都看不见。这扇门好像经过了特殊处理,边缝都用特殊的胶质材料做了一层防护,几乎是将那个房间完全隔绝开来,不留一丝缝隙,甚至感觉不到空气的流通。
柳林影站起来,静静看了片刻,伸出手试图推一下,却缓缓地一步一步踏了进去,毫无阻挡。